作茧(59)
长相出众的人到哪里都受关注,况且蒋楼内外兼修,何其耀眼。
黎棠并非有心帮蒋楼炫耀成绩,只是想到家长都有希望孩子和成绩好的同学来往的心理,觉得这样说更容易“蒙混过关”。
这时候,蒋楼出声道:“阿姨好。”
语气礼貌而平淡,却让张昭月眼神微闪,张了张嘴,哽咽了一下。
场面有些古怪,黎棠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正欲询问时,张昭月终于开口了:“你好……蒋楼是吧?待会儿我……我让阿姨,给你们送一床被子。”
进到卧室,关上房门,黎棠松一口气的同时回过神来:“奇怪,我妈怎么知道你叫蒋楼?”
蒋楼掀眼看过来,黎棠莫名一怔。
他发现蒋楼此刻的眼神分外冷漠,甚至散发着浓重的戾气。
“……怎么了?”黎棠问。
蒋楼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而扬唇:“没事。你不是说到家要先洗个澡?”
“哦对,洗澡。”
黎棠打开衣橱门,一边翻找一边懊恼,今天是吃错药了吗,怎么看谁都觉得不对劲。
洗澡的二十分钟,足够黎棠忘掉那些不合时宜的直觉。
从卧室配套的洗手间出来,黎棠豁然开朗般地说:“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你长得太帅,我妈看光荣榜的时候顺便记住了你的名字。”
蒋楼正坐在黎棠的书桌前,捧着本书随意地翻:“是吗。”
“是啊。”黎棠脑袋一歪,“难道我没夸过你帅?”
刚洗完澡的黎棠浑身散发着浸满潮气的馥郁馨香。
连洗漱用品,他都用玫瑰味。
幽闭的房间,暗弱的光线,干净的床品,一簇一簇钻入鼻间的香气……所有能感知到的元素都在暗示着什么。
蒋楼看着面前刚出浴的少年:“据我所知,还没有。”
黎棠没忍住,扑哧笑出来:“真想听我夸你啊?”
撂下手中的书,蒋楼向黎棠伸出手,是在唤他过来。
黎棠干咽一口唾沫。
刚被压制下去的怪异感再度袭来,黎棠甚至产生了不切实际的荒谬联想,好像一旦上前握住这只手,就会坠入无底深渊。
不过只要有蒋楼在,他便什么都不怕。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时,黎棠正坐在蒋楼怀里,说着平时不轻易出口的悄悄话。
几乎是从他身上弹开,整理好睡衣,说“进来”时,黎棠的脸仍是滚热的。
是阿姨来送新套好的被子。意外的是,张昭月也跟了过来,站在房间门口,几分踟蹰地望向里面。
她的眼圈发红,目光落在蒋楼身上,接着飞快闪开,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移回来——那样子,与其牵强地说是被外表吸引,倒像是久别重逢,或者……
没等黎棠想下去,张昭月苍白的脸上挤出笑容:“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跟我说。”
黎棠说没什么需要的,蒋楼则还是客气的一句:“谢谢阿姨。”
看着她转身离开时消瘦的背影,黎棠有些恍惚。
总觉得妈妈似乎很悲伤。
然而这次走神同样没能继续,房间门刚合上,黎棠就被握住手腕,一股力道将他拉回去。
紧接着,蒋楼的吻凶狠地落了下来,瞬间侵占他全部的思绪。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妈妈离去的脚步声,黎棠下意识地用手去推,想让他等一等,别这么急,可蒋楼哪容他躲避,手臂箍住他的腰,一个转身将他推向墙壁,肩胛骨撞击墙面的疼痛让黎棠眉心蹙起。
推拒的双手也被钳制住,按在头顶,热烫的呼吸在唇齿缝隙间流窜,又转至颈窝,胸前……
氧气被夺尽,意识昏沉间,黎棠仿佛听见来自天外的声音。
“你妈妈好像还没走远……我们可以这样吗?”
惊醒般地猝然睁开眼,黎棠发现他们现在正在房门旁边,与外面走道仅一门之隔。
恍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哪里,黎棠倒吸一口气:“等等,我们先——”
“进去”两个字被不容反抗地堵回喉咙,蒋楼又覆了上来,碾吮啃噬,比起刚才更有种不留余地的凶狠。
恐慌感犹如垂直往上冲的跳楼机,顷刻飙至最高点,黎棠几经挣扎,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别……蒋楼……先别……”
蒋楼竟然真停下了,手却依然捏着黎棠的下巴,眼神锋利似冰刃,要割开猎物脆弱的脖颈,让鲜血飞溅。
更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在下最后通牒。
“叫我什么?”蒋楼低声说,“想清楚,该怎么叫我,”
人在濒临极限时最容易被激发求生的本能,此刻的黎棠有种被逼到生死边缘的错觉,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哥哥……哥哥……”
蒋楼的面色顿时松弛,满意地松开手,在黎棠耳边呼出沉沉的一口气:“……乖。”
可是黎棠又在他眼中看到那浓稠的,仿佛要将人溺毙的痛苦。
让黎棠的心脏被狠狠揪紧。
他仰起脸,让蒋楼更轻易地伏在他肩膀。
潮润的呼吸濡湿衣料,天花板在眼里倒映出空旷苍茫的白。
这一刻,黎棠心里竟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只要他不再痛苦,哪怕让我现在就死去。
窗户被打开,微凉的夜风灌入,补充了室内空气中过分稀薄的氧气。
蒋楼沐浴完毕出来时,黎棠正用手机前置摄像头观察被捏红的下巴,祈祷印记一个晚上就消退干净。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黎棠仍心有余悸。即便这房子隔音不错,除非把耳朵紧贴在墙上,不然他们发出的动静根本不至于被外面的人听见。
难得拿乔的机会,黎棠自不会放过。他放下手机,抄起枕边的《基督山伯爵》,佯作还没消气,故意不理往这边走来的人。
结果没看两行就忍不住,随着翻书的动作瞥眼看过去,瞧见蒋楼坐在床边,手握他送的录音笔,拇指放在录音键上,一动不动地出神。
黎棠心里本就不坚固的壁垒顿时垮塌,他心软地主动上前:“今天周末不上课,你干吗把它带在身边?”
蒋楼没有回答,而是反过来问:“花枯萎就枯萎了,干吗做成干花?”
得知蒋楼已经看出床头插在花瓶里的干花是情人节的那束,黎棠几分羞赧地说:“舍不得嘛,你第一次送我花……”
制作干花的过程极其考验耐心,黎棠选的是细沙干燥法,为保证花瓣不掉,铺沙的时候他几乎屏息,动作轻得不能再轻。担心沙吸饱水分不再发挥作用,他每天无论多晚到家,都要换一遍沙,花大量时间去重复同样的步骤。
这种事对于陷入爱情的人来说稀松平常,所以黎棠并没有打算告诉蒋楼。他只好奇:“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人喜欢红色,很奇怪啊?”
黎棠其实非常清楚自己在旁人眼中的形象——温吞,沉郁,不起眼,胆小怕事。
他这样淡得仿佛能被随意抹去的人,竟喜欢热烈奔放的红色,难道不奇怪吗?
“不奇怪。”蒋楼说,“我只觉得,果然如此。”
血也是红色的,冷却凝固后会变成透着黑的暗红。
红和黑好比月球的阳面和阴面,一亮一暗,一热一冷,相偎相依,彼此融合。
所谓手足之情,兄友弟恭,也不外如是。
况且,黎棠是那么适合红色。
只是无人得见他情动时眼角那抹明艳的红,不知他颤抖难耐红唇翕张时的摄人心魄。
这晚,新套的被褥没有派上用场,黎棠的身体在被子底下时而紧绷,时而松懈,最后像被使用过度的弹簧一样瘫软在床单上。
说好互相帮忙,却只有他一个人游走在崩溃边缘,甚至死去活来……关灯前,黎棠露出虚脱的半张脸,羞愧地戳了戳蒋楼的胳膊:“就睡了吗?你都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