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111)
“裴浩说她最近没时间。”
“好像一直没看见孙宇翔和李媛媛?”
“他俩饿了,先去吃饭。”
……
闲扯了一会儿,黎棠状似无意地扯开话题:“我听说助听器会无差别放大所有声音,是真的吗?”
“不会,优质的助听器都有噪音管理。”
“那你——”
没问完,蒋楼忽然侧过身:“想看吗?”
黎棠一愣。
蒋楼看着他:“想看的话,我可以摘下来。”
“要不要看?”
鬼使神差的,黎棠点了下头。
于是便看着蒋楼抬起手,两指捏住耳塞,将其从耳道里扯了出来,再轻轻一提,连结的透明线脱离,连同夹在耳后的受话器一起摘掉。
摘戴无数次的关系,蒋楼这串动作无比娴熟,迅速到黎棠还没反应过来,耳后的图案就展现在眼前。
准确说是字母,分为两行,由名字拼音和罗马数字组成,细密地沿着耳廓上缘分布至耳根,紧贴鬓角的短碎发。
LiTang
X.XXI.MMI
他的名字和生日,除却表示方法,连格式都分毫不差。
一时心潮汹涌,起伏的幅度和频率,比起外面的涨潮有过之而无不及。
黎棠想起自己曾经想过把左耳换给蒋楼,虽然最终没能实现,蒋楼却还是在这里刻上了他的名。
继而联想到另外一件事。
“那年情人节,帮我把东西收拾好,放在我住处门口,还送了药和玫瑰花的……是不是你?”
为了方便活动,黎棠今天没戴框架眼镜,因此眼神有一种要把人看穿的清明。
而蒋楼并没有打算躲避。
他迎着黎棠的目光,像是在说,我知道你会猜到。
就像那天,我在咖啡店的外面看着你一样,这些年来,我竭尽所能地守着你。
哪怕只敢远远跟着,连你的面孔都看不清。
无声胜有声,黎棠“听”懂了。
担心没有镜片的遮挡会变得一览无遗,黎棠垂眸,叹息般地说:“做过的事,就要说出来啊。”
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呢?
“不。”蒋楼否认道,“我要你自己发现。”
陈述的语言好比机械地灌输,远不如自己寻找到的答案来得深刻,鲜明。
我要你亲自来了解红和黑,爱与恨,从来都是一体两面,要你亲眼看见恨是怎样被爱覆灭,被爱完全取代。
黎棠呼吸一滞,心脏跟着发紧。
是蒋楼突然的强势让他慌乱不已……不,蒋楼一直都是强势的,无论是复仇还是做别的事情,
他都步步为营,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有其目的,甚至他的后退,也是为了以退为进。
就在这时候,蒋楼上前一步,仿佛掐准时间收网,由不得被逼到角落的人逃避。
他微微颔首,声音很低:“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看了?”
第63章 是你叫我进来的
剧烈的心跳鼓噪着耳膜,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轰鸣震动。
黎棠想跑,可是路被蒋楼严实地堵死,抬眼便能看到摘掉助听器的左耳,稍微侧身,耳后的文身清晰可见。
好像无论从哪个维度,都逃不出去了。
不知是否因为被海水浸泡的关系,尾椎附近隐隐泛起麻痒,黎棠思绪混乱,犹自仓皇着,还没想好该如何回应,忽然有脚步声和说笑声由远及近,一名父亲模样的人和抱着泳圈的孩子走向男洗手间,黎棠忙趁此机会推一下蒋楼的肩膀,从闪出的缝隙挤出去。
回到沙滩,还有几个人在打排球,齐思娴也参与其中。
孙宇翔和李媛媛吃过东西回来,还给大家带了水果和零食。
这下本就不饿的大伙儿都懒得去吃午饭,说忍一忍,等晚上自助一次吃回本。
黎棠回到阳伞下,脚埋进沙子里,用手拨弄细沙一把一把地撒上去。
杨柏川拿面包递给他,他拍拍手,接过来咬两口,只觉没滋没味,不及上次在叙城吃到的锅盔凉粉的万分之一。
“后来手串买了吗?”杨柏川忽然发问。
“嗯?”黎棠回神,“哦,还没买。店里种类太多,挑花眼了。”
“我有常去的店,价格公道质量也不错……需要的话下次一起去?”
“好啊,正好我不懂,你给我介绍介绍。”
“没问题。”
涨潮令许多人撤回岸边,挖沙子砌城堡的人也多了起来,气氛比先前热闹。
杨柏川却在这时候提了个不相干的问题:“ROJA的蒋总,和您不止是同学关系?”
料想是齐思娴那声大剌剌的“老板娘”暴露了,黎棠索性承认了:“嗯,他还是我前男友。”
“难怪……”杨柏川似有些感慨,停顿少顷,“那你们是要复合了吗?”
黎棠觉得杨柏川今天有点奇怪,却也没多想,只当难得度假旅游,终于可以抛开老板和员工的身份,像朋友一样闲聊。
可黎棠无意把自己感情生活过多地讲给别人听,于是含糊道:“这种事说不清的……”
说着,身侧突然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放下一颗插了吸管的椰子。
黎棠偏过头,发现是蒋楼。
由于还在为刚才洗手间里发生的事情不自在,黎棠没有出声,蒋楼也不说话,与晴朗的天气相比,他脸色略显阴沉,放下东西就走。
让黎棠心口倏然一沉。
是不开心了吗,因为我看了他的,却没有给他看我的?
有一种微妙的后悔心情,黎棠想,刚才就该用手机拍下来,以后要是再也不给我看了,或者一气之下把文身洗掉,可怎么办?
担心一直持续到晚餐时间。
众人围坐在一张大桌子旁吃自助,以齐思娴为首的女孩子们食量不大,却热爱给大家取餐,说有一种逛街不要钱随便拿的快感,因此黎棠哪怕全程没有站起来,面前的食物也多到吃不完。
海鲜自助味道尚可,主要靠调料调味。黎棠拿了份牛肉酱碟,蘸着食物吃了几口觉得有点辣,起身去取饮料。捧着杯子回来时,发现座位上多了一碗酱碟,看颜色没有加辣,连他不太喜欢的葱和蒜都没放,只在上面撒满芝麻。
后来齐思娴他们还给拿了啤酒和红酒,大家喝酒聊天,甚至有人开始划拳,输了的罚酒,比谁能憋住不去上厕所。
欢声笑语中,黎棠也喝得面颊酡红。
被问到黎总酒量这么差怎么在酒桌上叱咤风云,李子初代答:“别看他一副不能自理的样子,其实头脑清醒着呢,他喝得越多越聪明,你们可要小心了。”
散席后回酒店,黎棠走在人群后方,杨柏川跟上来,问他要不要醒酒药,黎棠视线一转,盯得杨柏川心里直发毛。
想到李子初说的他喝酒后会变聪明,唯恐被瞧出端倪,杨柏川不做久留,道过别就跑。
乘电梯上楼,走在铺满地毯的走廊里,黎棠宛如踩在棉花上,脚下不由得一软,被横伸过来的一只手扶助。
扭头一看,是蒋楼。
黎棠看着他,半晌,叹一口气:“……怎么又是你啊。”
这句话并不含抱怨意味,只是有种无力感。
好像蒋楼这个人已经占据了他工作,生活,甚至思想的每一寸领地,更可怕的是这个人对他了如指掌, 任他想逃,也飞不出方寸之间。
除此之外,又有一种酸涩微苦的心情。
要花多少心思,才能如此了解一个人?
是不是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瞬间,蒋楼就这样默默守在他身边,怕被他看见?
到房间门口,黎棠先刷卡进去,手掌扶着门框:“不进来吗?”
蒋楼眼皮一动,显出诧异。
“你的衬衫还在我这儿。”黎棠表情沉着,似在和暧昧划清界限,“我这里放不下,你把它拿回去。”
蒋楼就跟了进去。
屋内是酒店千篇一律的装修和陈设,哪怕作为领导,黎棠也没有给自己安排更高档的房间,双标间的床一张用来睡,另一张用来堆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