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约(6)
裴廷约看着这样的沈绰,不经意间想起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黑眸中氤氲着渴望,醉意醺然,红唇轻启,主动献上的吻。
以及,薄汗覆上这张脸时,从唇齿间溢出的那些撩人的声音。
或许是裴廷约的目光过于露骨,讲台上的人察觉到了,声音一顿,侧头看了过来。
靠坐在最后一排的男人回视向他,与周围学生完全不同的气质,存在感太强,难以忽略。
裴廷约指了指投影屏幕,示意他继续,不用管自己。
沈绰略无言,转开眼,接着讲解刚才的内容。
这堂课很快结束了,沈绰仍站在讲台上,有两个学生上去问问题,他略薄的眼皮微垂着,很专注地倾听学生说话。
然后不知道学生说了什么,沈绰笑了,眉清目朗、神采飞扬。
裴廷约原本在回复客户消息,看到这一幕手指顿了顿,划开了相机,顺手按下快门。
和他拍下同一幕的,还有前排坐的一个女生,小女生欣赏着刚拍下的照片,和旁边室友感叹:“沈老师长得可真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欸你这张照片拍得真不错,也发我吧。”
裴廷约握着手机轻碰了一下女生肩膀,女生回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裴廷约下巴点了点她手机屏幕:“偷拍老师照片,不太好吧。”
被抓包的女生微微红了脸,她的室友试图解释:“我们就是自己看看,没打算做什么。”
“那也不行,”裴廷约强硬道,“侵犯你们老师的隐私权和肖像权了,删了吧。”
他的语气强势、不容商量,但其实是吓唬这俩小孩的。
公开的讲课跟隐私权沾不上边,不恶意散播盈利也够不上侵犯肖像权,至于律师能不能夸大其词唬人,反正他一贯没什么职业操守。
小女生还想争辩:“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
“我是你们老师的朋友,”裴廷约给她们看了眼自己的名片,“是个律师。”
盯着女生们将照片彻底删了,裴廷约才终于放过人。
沈绰打发了学生走过来,看到那俩女生匆匆而去的背影,提醒他道:“你不要骚扰我的学生。”
裴廷约仰头问:“骚扰沈教授你可不可以?”
不等沈绰翻脸,他改了口:“开玩笑的,我来你们这工作。”
“工作?”
“隔壁阶梯大教室,给法学系的学生上两节课,我们所跟你们学校法学系也有合作关系,所主任交代的任务,这次轮到我了,不能不来。”裴廷约说着站起身,高大挺拔、衣装昂贵,一脸精英范的男人,实在很抢眼,教室里还没走的学生都在偷偷打量他。
“一会等我下了课一起吃饭。”
交代完这句,这人进去了隔壁教室。
沈绰这才信了他真是来上课的,就不知道这种德性会不会误人子弟。
裴廷约授课既没课件也没讲义,连张纸都没带,往讲台前一站,直接开始。
内容围绕商事纠纷裁判处理的逻辑和要素展开,分享的都是他自己经手过的真实案例。
课堂上很活跃,长得帅的知名大律师,带了点冷幽默的授课内容,轻易就能抓住这些年轻学生的心。
沈绰站在教室后门边看了片刻,默默在心里评价了一句“骚包”,转身离开。
他回去了实验室,五点半时,裴廷约的电话进来。
沈绰已经眼熟了那串数字,转身回去办公室带上门,按下接听。
“我下课了,你在哪?”裴廷约张嘴便问。
“我晚上有点事,不去了。”
“有什么事连饭都不打算吃?”电话里裴廷约懒洋洋地道,“沈教授,你这借口找得不太好吧。”
“不是借口,”沈绰一本正经道,“真有事。”
“你现在在哪?实验楼?我过去找你。”
不等沈绰再说“不”,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沈绰有点无语,把手机揣回兜里,收拾东西拎着公文包下了楼。
刚到楼下就碰到裴廷约,他的车就停在实验楼外。
沈绰不想跟他在这纠缠,大步过去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裴廷约回头打量了他一眼:“去哪里?”
“我要先回宿舍拿东西。”沈绰说。
裴廷约发动车子。
“沈教授也才三十岁,每天拎着个老气横秋的公文包,跟那些一把年纪的老教授一样,似乎没什么年轻人的活力。”
沈绰根本不想理他。
裴廷约:“不想听?那我跟你道歉好了。”
“前面左转。”
沈绰只说了这一句,给他指回去宿舍的近路。
下车时他留下句“谢谢”就打算走,被裴廷约一把攥回来。
“真不跟我去吃饭?”
“我说了有事。”沈绰视线下移,落到被他掌心扣住的手臂上,眼神示意他放开。
裴廷约却像没看见一样:“有什么事?”
“跟你有什么关系?”沈绰说得直接,他这人向来温和,从没跟人红过脸,这位裴律师大概是第一个,让他每次见了都压不住脾气的人。
裴廷约盯着他冷淡的眼,松了手。
“脾气还挺大,”裴廷约轻嗤,“真不怕我把你的性向宣扬出去?”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沈绰冷静问他。
“是没什么好处,”裴廷约说,“可我真的做了呢?真不怕?”
他的腔调散漫,像随口一说,但沈绰感觉得出,这个神经病或许真的会做。
裴廷约很有耐性地等着他改变主意。
“我买了套房,约了卖家六点半拿钥匙,他住的比较远,吃完饭再去来不及,我上去拿了购房合同就得走。”沈绰只能说了实话。
“走吧。”裴廷约停车熄火,也推开了车门。
沈绰一愣,裴廷约回头示意他:“我跟你一起上去。”
等到沈绰反应过来想后悔时,已经把人带进了家门。
裴廷约打量着他的住处:“你们学校职工宿舍条件够差的。”
沈绰没理他,拉开抽屉找之前放这里的购房合同。
隔壁又传来了杨文斌和他老婆的吵架声,断断续续、时高时低,还夹杂着孩童的哭声。
“隔音也够差的。”裴廷约道。
“之前跟你咨询怎么转移财产的那位,”沈绰撇嘴,“是他自己想离婚。”
“你还偷听我跟人说话?”
“凑巧听到了,”沈绰说着迟疑了一下,问,“真有办法能让他把财产都转移了?”
“二三十万的财产,有什么转移的必要?”
面对沈绰明显不满的目光,裴廷约不紧不慢地说了实话:“我教他的方法就是他能用的最实际的,不过他必然没这个耐性,他自己去转移财产,只要他老婆请个律师,想追肯定能追回来,想要做到天衣无缝也不是不行,不过他付不起那个律师费。
“他要是有两三个亿的资产,那多的是人会给他提供办法,让他老婆一张纸都带不走。”
沈绰很不喜欢他这说话的语气:“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当然,”裴廷约说,“但大多数时候,法律都只是有钱人的游戏。”
“你一个律师说这种话合适吗?”
“是挺不合适的,”裴廷约承认,“所以我没跟别人说过。”
“那为什么要跟我说?”
“我们结婚了,”裴廷约淡定说,“你是自己人。”
“……”沈绰语塞了一瞬,“你这种人,真不知道是怎么做上律师的。”
“考过试拿了执业证就能做,能有多难。”裴廷约轻蔑道,并非自负,反而是某种对自己职业本身的不屑。
沈绰彻底没了说下去的兴致,他已经找到了那份购房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