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约(114)

　　算了。
　　“你之前来，是不是没带什么行李？”他没话找话地问。
　　“嗯，”裴廷约目光落过来，“你这也注意到了？”
　　沈绰语塞，似乎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在暗中关注他，裴廷约点点头：“本来没打算在这里长待。”
　　“……为什么？”
　　“来这边借读过渡的，原本下学期会回淮城。”
　　“那现在为什么改了主意？”沈绰问完才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甚至像明知故问。
　　裴廷约看着他：“你觉得是为什么？”
　　沈绰不想说了，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他们的谈恋爱开始得别别扭扭，进行得却颇为顺利，毕竟别扭的那个只有沈绰，裴廷约很顺利地就代入了男朋友的角色——
　　没人的时候随心所欲地亲他、抱着他坐腿上一起看书写作业、吃他吃过的东西无论什么，还有其他那些自然而然的亲昵，更出格的倒也没有，但仅仅是这些，就已经让沈绰大开眼界。
　　“你们城里人谈恋爱都是这么谈的？”
　　某个夜晚宿舍里没有别人，他俩先从晚自习偷溜回来，沈绰坐在裴廷约的腿上，和他一起研究一道数学题，在开小差的间隙问他。
　　裴廷约拿橡皮擦把草稿擦掉，捏起笔写下公式，轻嗤：“不然呢？”
　　沈绰有点无语。
　　在他的认知里，他们都还是高中生，牵牵手也就顶天了吧，但裴廷约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你以前谈过好几个吧，这么经验丰富？”
　　笔尖在纸上顿住，裴廷约侧头看向他：“吃醋？”
　　“不行吗？”沈绰本来是不想承认的，话到嘴边了又不痛快，索性说了真话。
　　“没有，”裴廷约笑了声，继续写刚才的公式，“你是第一个。”
　　沈绰被他笑得一阵脸红，把手里的笔扔了，双手掐着这个混蛋的脸扭过头，主动亲上了他。
　　热恋的氛围大抵很难藏住，第一个发现他们关系的人是庄赫，也没法不发现，在沈绰拒绝他和裴廷约越走越近后，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他俩之间那些微妙气氛。
　　冲突爆发在期末考结束的那天，裴廷约和庄赫在学校小树林里打了一架，单方面挑衅的是庄赫，单方面挨揍的也是他。
　　沈绰赶过来时，裴廷约已经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是，我就是喜欢他，我们在谈恋爱。”
　　“我主动跟他告白的。”
　　“没有为什么，你当我对他一见钟情好了。”
　　面对庄赫的纠缠，沈绰破罐子破摔，全都认了。
　　庄赫大受打击，失魂落魄而去。
　　只剩他们后，裴廷约忽然偏过头，问：“你对我一见钟情，主动跟我告白？”
　　沈绰：“假的。”
　　后半句当然是假的，但前半句，即便嘴上不承认，却未必不是真的。
　　裴廷约没有拆穿他，捡起随手扔地上的校服外套：“走了，回去了。”
　　沈绰跟上他：“裴廷约，你很爱跟人打架吗？”
　　“想问我之前为什么被开除？”
　　沈绰点头，关于裴廷约的事情，他其实都想知道。
　　“碰到找麻烦的，打不还手才是傻子。”
　　沈绰：“……那你以后也悠着点吧。”
　　裴廷约“嗯”了声：“听你的就是。”
　　沈绰其实有些担心，好在庄赫还算有骨气，没拿他们打架的事去告老师，最后事情不了了之。
　　考试结束，暑假也开始了。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只有半个月假期。
　　“你要回淮城吗？”收拾完东西，沈绰心里冒出不舍，犹豫问裴廷约。
　　裴廷约没答，送他出校门上车：“回来之前给我打电话。”
　　公交车的车门在沈绰面前阖上，裴廷约在车外朝他挥手告别。
　　车子发动，沈绰想多看一会儿他的脸，不断朝车子后方走，弯着腰看车窗外的那个人，直到在最后一排坐下，车后方的裴廷约在他视野里远去。
　　这是沈绰过得最难熬的一个暑假，明明只有半个月，他却觉度日如年，开学前两天，终于忍不住拿家里座机偷偷给裴廷约打了电话。
　　“你回来了吗？”
　　“我一直就在这里，没回去。”电话里的人说。
　　于是沈绰也再忍不住，找了个借口跟家里说了，提前回了学校。
　　裴廷约没回淮城，这半个月就在县里的酒店住着，到今天学校宿舍可以进人了才回来。
　　沈绰比他晚了半小时到，进门先抱着人啃了一顿，第一次这么热情。
　　裴廷约被他逗乐：“半个月不见，这么想我？”
　　沈绰面对面地坐在裴廷约身上，揪着他头发：“你为什么不回家？你家里到底什么情况，你能跟我说吗？”
　　裴廷约有些漫不经心，撩起眼看着他，到底没说，贴上去继续亲他。
　　自夏入秋，很快便是冬天，转眼高三的第一学期也到了期末。
　　他们的事情曝光的那天，沈绰的爸风风火火赶到学校，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后便阴着脸，一路推搡骂咧要带沈绰回去。
　　裴廷约被教导主任单独拎去训话，他站在窗边心不在焉地听，看到窗外楼下沈绰被人推着走的背影。
　　“你这种态度就很有问题……”
　　教导主任话音还未落，裴廷约已经一阵风一样转身跑了出去。
　　放学的点，校内校外到处是人，今天还是周五，很多学生家长在校门口等着接人回家。
　　沈绰被推着一路辱骂，脾气也上来，跟他爸起了争执，在校门口被暴怒的他爸按跪到地上：“你给我跪着！我抽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裴廷约赶来时，皮带就要落到沈绰身上，他一步上前抢下，顺势一推。
　　沈绰爸被推得朝后踉跄一步，对上裴廷约格外冷厉的眼，一愕，猜到这就是带坏自己儿子的人，更怒不可遏，挥拳扑了上来：“你个小畜生，老子打死你！”
　　周围人群指指点点，教导主任带着班主任一干人赶到，手忙脚乱地把沈绰爸拉开——教训自己儿子他们没办法，打别的学生肯定不行。
　　沈绰爸被人拉扯着还在骂骂咧咧，事情完全转变成了一场闹剧，裴廷约没再理他，把沈绰扶起来。
　　沈绰刚被他爸用力按下去时磕到了膝盖，疼得几乎说不出话，裴廷约的面色更阴，扶住他胳膊：“走。”
　　他扶着沈绰回去宿舍，一路都有学生偷瞄他们，还没进门先听到虚掩的宿舍门里付浩明阴阳怪气的声音：“我早看他们两个不正常了，竟然搞玻璃！真不要脸，恶心死了……”
　　付浩明跟他们关系不好，自从裴廷约抓到他拆沈绰的信，之后故意整过他几次，这小子心眼小，一直怀恨在心，又拿裴廷约没办法，今天总算找到了挤兑他们的由头。
　　裴廷约一脚踢开门，付浩明的声音戛然而止，庄赫面无表情站在一旁，既没附和也没说别的。
　　裴廷约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将沈绰扶到一旁坐下。
　　付浩明收拾了书包想溜，被裴廷约叫住：“我和沈绰的事，是你俩谁打的小报告？“
　　“跟我无关！”付浩明立刻嚷道，虚张声势。
　　庄赫也拿起自己的书包：“我没做过这么没品的事，你们找他吧，昨天我看到他从老班办公室出来的。
　　他说的也是付浩明。
　　“喂！”
　　付浩明气急败坏，更显心虚，庄赫懒得多说，先一步离开。
　　付浩明回头，对上裴廷约没有温度的眼，不觉哆嗦了一下，丢下句“谁让你们这么不要脸”，拎起书包跑了。
　　裴廷约垂下的眼里有转瞬即逝的阴晦，很快掩饰了。
　　他蹲下帮沈绰卷起裤腿，看着他通红的膝盖，眉头紧锁。
　　“……算了。”沈绰苦笑，没被当众抽一顿就算不错了。
　　裴廷约的手抚上去，皱眉道：“下次注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