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崽期禁止携汪出逃(191)
树歪歪扭扭地倒立在道路上,经过的人奇怪地扭动着,走过他身边越行越远。
“——阿芒?”
“阿芒!”
“森芒!”
“醒醒别睡了!”
太阳穴传来阵阵抽痛,原本明晰的幻象被洪水冲破,化作砾石,在翻滚中相互撞击,磨去棱角,摔入潜意识的汪洋迷宫中。
森芒在恍惚中睁开眼睛,很快困倦地再次闭上。
等他从长梦里醒来时,雨还没停歇,天依旧灰沉沉的,药水还在慢慢往下滴,一个暖水袋放在输液侧的手心里。
外婆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森芒,“想要喝水吗,饿不饿?”
森芒张了张嘴,但喉咙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外婆把一杯水递到小外孙的嘴边,喂着对方喝下去。
“终于彻底退烧了。”医生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长舒一口气,“病情稳定了,很快就能出院了。”
“家长这段时间让孩子多休息,平常别太劳累,用餐尽量吃些清淡的易消化的东西。”
外婆点头应下。
医生拿着笔在病历本上写下一连串字,随后离开。
“什么都别想,先吃些粥吧。”外婆说。
小朋友的脸上依旧带着久睡的迷蒙和虚弱,煮得软糯的小米粥被端到面前,但他眼睛不自觉地想继续闭上。
“你已经睡得够多了,别再睡了。”外婆抚摸小朋友凌乱的头发,她的眼角多了几分憔悴,“家里每个人都在等你好起来。”
“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打击很大,让你很受伤,但伤口总会愈合,芒芒你还很年轻,人生的路还很长。”
“有很多人在等你,不要把自己锁在这里。”
森芒茫然地抬头,外婆像是隔了一层纱与他说话,他心里什么也没想,脸上没有表情。
回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车窗外的一切像是被蒙蒙的雾气抚平,森芒抬头看着阴暗的天空,感觉黎明很遥远。
他又想起了麦克白。
车缓缓开回了家,家里的样子和以前一样。
森芒独自穿过大厅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他很早就知道,人生悲欢离合,终聚散,命运注定谁都有告别的一天,相遇和离别的日子虚幻如泡影,到底能让人相信什么。
看不见璀璨的群星和旋涡状的星系,积雨云在没有港口的天空中航行,与黑暗连成一体。
森芒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他关上门,把担忧的视线拦在了外面。
窗外的夜愈发深沉,耀眼的闪电掠过天际,以一万伏特的电压压下来,以八百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开辟出一条电离通道,刹那间把远山的轮廓和乌云的形状照得一清二楚。隆隆雷声在山间回响。*
门口传来咚咚和啪嗒的声音,亚历山大挪着步子闯进来,它汪呜着靠近森芒,把湿漉漉的鼻子戳到小主人的脸颊上。
杉莫和诺亚围到小主人旁边,试图给他取暖。
森芒伸手把狗狗搂进怀里,他的声音有些哑,“我是不是做错了很多,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会不会更好?”
亚历山大呜咽了一声,专注地看着森芒,它棕色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小主人,森芒垂下眼帘,眼泪忽的落下,“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麦克白是给其他人养,或者我不住在葡泸,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可是我又想象不出你们不在我身边的样子,我做不到。”
“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我爱你们。”
“我离不开你们。”
亚历山大毛茸茸的脑袋压在小主人的胸口处,把森芒从僵硬的状态中拉出来。
一声细小的抽泣后,森芒环住亚历山大的脖子,将它拉得更近。
他们靠在一起睡着了。
乌云开始散去,晶莹的雨水闪着光滴落在香草覆盖的土地,地上一片荧荧,像是天上的繁星沉降在地表。
玫瑰色的晨曦渐渐漫溢在星辰之中,阴沉的雨夜被染上黎明清透的黄色,绿叶相映,丝丝缕缕的阳光被叶隙筛出纤细的金线,繁花将山巅染成深浅不一的彩色。
第一声狼嗥从群山中传来,从低沉到高昂,唤起了无数跟随的合唱。
隐约间,门口传来敲门声。
森芒望过去,所有喧嚣在此刻失去意义,心跳无法控制地加速,冥冥中有股力量驱使着他走向门,转动把手推开门。
三只小狗在摩托车的车箱里探出脑袋,发出柔软的呜呜声。
风温柔地把它们卷了起来放入森芒怀里。
小狗粗糙的舌面在皮肤上舔舐引得人发痒,它们棕色的眼中充满了甜蜜温暖的信任,毫无保留,爱和被爱在它们看来是最简单最本能的事物。
天空遥远苍茫,森芒抱着它们,抬头眺望,日光亲吻他黑色的头发。
如果山中有神明,祂会听到孩子虔诚的祈祷。
第118章
早晨, 外婆扫去神台上的灰尘,在香炉里点上香。
结束后,她走向厨房准备早餐, 窗外雨过天晴, 一连串的暴雨洗干净了天空的尘埃,只留下一片澄澈的蓝。
今天家里有客人来访。
客人们穿着深色的警服向他们亮明了身份, “你好,我们是森林公安, 关于案件有些事情想向你们咨询。”
外婆疲累地颔首,“你们问吧。”
外公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
公安相互点头, 开始询问,“两位老师是一直住在这里吗?”
对,从退休之后开始就在这儿生活了。”外婆说。
“平常会有什么人上门?”公安继续问道, “以前有察觉到什么不平常的动静吗?”
外婆摇头,“一般来这儿的人都是朋友或者曾经教过的孩子。”
“我听说森老师被返聘,目前为林业局工作。”公安看向外公。
“没错。”外公答道, 刚想说什么听到就楼梯处传来动静,他侧身看去, 看到了自己最宠爱的孩子。
外婆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森芒主动走出房间了, 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向森芒招了招手, “饿了吗, 想吃早餐吗?”
森芒摇头,走过去靠着她坐下来。
公安打量了面前的孩子一会, 把视线挪回记录本上问, “经过家门口的货车多吗?”
“很少。”外公边说边帮森芒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这条路窄, 还限速,货车一般走的另外一条更大更直的县道。”
“那老师在山上考察时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陌生人?”
“几乎没有。”外公说,“自从发生游人受伤事件后,来的人便少了很多。”
“前年秋天。”一直沉默的森芒开口了,“他们是在那时候开始的。”
公安相互对视了眼,“你怎么知道?”
“我偷偷出去玩。”森芒说,“看到路上有三个人的脚印,不过没放在心上,我以为没事。”
外公叹了口气。
等公安走后,森芒坐在椅子上低头一口一口地吃着粥。
外公坐在他的身边,“心里在骂那群偷猎者吗?”
“我讨厌他们,我恨他们。”森芒说,“他们这辈子都应该呆在监狱。”
“我也讨厌他们。”外公说,“自视甚高,为了钱毫无底线。”
“人类总是太精明于自己的利益,自私、短视,并且具有破坏性。”他认真看着自己的小外孙,“但也可以是有远见的、利他的。”*
“永远有人为此在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