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欺诈(75)
艾伦知道自己应该过去陪着他的,可就是怎么也挪动不了脚步。他无论如何都没法去看那人的表情,哪怕再多看一眼,他都觉得心脏疼得要缩起来。
“只是擦伤而已,缝几针就好了,我打赌这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布莱克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虽然他觉得自己真的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以后你有的是机会跟他说清楚,咱们这也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外面可有个变态连环杀手盯着他呢!他应该能够理解的。”
艾伦没吭声,依旧望着救护车的方向。
他会理解吗?
不,他不会的,艾伦对自己说,他不会原谅你了。你不是看到他刚才的眼神了吗?他不会原谅你了,他会把你也列到自己那长长的仇家名单上,一辈子躲着你。当他再提起你时,甚至不会说那是他众多的“前男友”之一……
“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清楚的,”他说,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只能又重复道,“我会想办法跟他说的。”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救护车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那两名守着嫌疑犯的探员一块从车里飞了出来,着陆后就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艾伦和布莱克大吃一惊,急忙拔枪跑上前,可那辆救护车已经发动引擎,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布莱克蹲下身查看两名同事的情况,“真见鬼,是麻醉剂!”他恨恨地说,抬头看向艾伦。后者站在那里,毫不犹豫地朝救护车的轮胎开了一枪,却因为黑暗和过远的距离而错过了目标。
“该死的!”艾伦咒骂一声,朝周围几名还没反应过来的探员喊道:“去调监控,联系NYPD在周围设路障,盯紧那辆车。它太显眼了,跑不了多远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钻进自己那辆黑色雪佛兰,迅速发动车子追了上去。
***
说实话,科恩也没料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转折,不过快速判断了形势后,他立刻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真是没想到,在上次那场不愉快的谈话后,夫人还能对我这么好。”
“她需要确保交易正常进行,”旁边那个戴着口罩的男医生说,褐色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他,“在对待生意方面,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表现得反复无常,‘黑猫’先生。”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关注生意伙伴的一举一动,”科恩说,声音因疲惫而显得有些冷淡,“甚至连他去拜访一下自己的前……前一夜情对象,都要派人暗中盯着的。”
听闻此言,对方突然轻笑一声,隔着口罩布料显得闷闷的,“你应该学会感激,黑猫先生。如果她没派我们跟着,你可就要被你的‘前一夜情对象’铐到警局去了——哦对,顺便说下,他现在正开车在后面追着呢。不过放心,车牌已经自动换掉了,而且就在过去的十分钟里,这附近突然接到了一大堆急救电话,那些警察不可能把所有救护车都拦下来,那太不人道了。”
科恩耸耸肩,并不打算跟一个黑手党讨论有关人道的问题,只是说:“既然如此,我觉得你可以在前面放我下来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把车停在路边让我走,而不是带我到夫人那里做客,我会更加感激的。”
“然后把警察都引过去?放心,我们不会那样做的。”男人说,声音听上去竟显得颇为体贴,“待会儿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放你下去。不过在那之前——”
说着,他突然蹲下身来,抓住科恩的左脚脚踝,“咱们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我来帮你把伤口缝好。”
刚才被送进救护车时,为了处理伤口,他左边裤管直接被剪开来撩到了膝盖。眼下对方的医用手套直接接触到他裸露的皮肤,带来一片冰凉滑腻的触感。科恩不适皱眉,本能地想要挣脱对方的桎梏,却因牵动伤口而吃痛闷哼。
“坐好别动,”男人说,从旁边架子上拿过消毒棉球和一支麻醉针,同时抬眼看他,目光含笑,“怎么,你怕我像刚才对两位探员先生那样,把麻醉针扎到你脖子里去?放心,这只是局部麻醉剂,不会让你失去意识的……干吗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难道说你更喜欢疼痛,宁愿我不用这个,嗯?”
科恩皱了皱眉,虽然相当讨厌这人说话的语气和看人的眼神,但也懒得跟他多说什么。反正自己正被这副该死的、怎么也没法弄开的手铐铐着,对方真要做什么他也没余力反抗,那还不如老实呆着,免得伤口又开始疼。
而伤口一疼,就会让他想起艾伦举枪指着他时,那双冰冷、锐利的蓝眼睛。
他闭上眼,头靠在椅背上,努力把那双眼睛从脑子里赶出去。
冰凉的酒精擦在腿上,针头跟着扎进来,药物推进时带来一阵钝痛。科恩轻轻拧着眉心,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受了伤,好像大部分时候都是杰西卡帮着处理伤口的。
虽然那死丫头的手法就跟她人一样粗暴,经常不小心(也可能是故意的)把自己疼的嗷嗷叫,但好歹也算是在急诊外科实习过俩月,除了心理阴影以外,没让自己因为伤口感染闹出什么大毛病。
这样想来,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了——他现在突然想到这个,绝不是抱着那种被恋人伤害了于是想扑到家人怀里哭诉的心情——他只是突然想起来了,然后觉得有那么一点点遗憾。如果他们还在保持联系,也许他可以给她打个电话问候一声、祝她圣诞快乐、顺便抱怨下自己被某人冲着腿开了一枪什么的。
说起来,他和他妹妹闹成现在这样子,还是因为一个月前的一场小争执——真的只是因为一件很小的事,科恩清楚那完全就是自己的错——以前他们吵架,很多时候并不是自己的错,他都会乖乖道歉——可就那一次,他明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却连个简单的对不起都没说,也不打算说。
他把他妹妹送上飞机,她将会飞到离自己半个地球那么远的地方,可直到最后都没有给她一个拥抱,只是微笑着冲她摆摆手,随口说了句再见。
他还记得杰西卡气得脸色发青的样子,他妹妹脾气一直算不上多好,但也从来没那么生气过。
她没理会那句再见,拉上行李箱转身就走,中间低头在手机上敲了些什么,科恩知道那是在删除他的联系方式——女孩子总喜欢动不动删除别人的联系方式,尽管这根本没意义,他每一个使用的手机号,虽然数量相当不少,她都能够倒背如流。
“科恩·劳伊,你自己一个人过吧!”她在最后发来的那条短信里说,“既然你除了钱什么都不在乎,那就跟你的银行卡过一辈子去吧!!!”
科恩看到那条短信了,但没有回复。他回到车里,把所有使用的号码全部注销,换了新手机,又用假护照买了一张飞往纽约的机票。
纽约……唉,他突然想,自己真是恨透这个压抑的、肮脏的鬼地方了。
“好了,”旁边的声音说,用戴着手套的食指在纱布附近的皮肤上轻轻按压,科恩觉得他这个动作实在很多余。“已经帮你包扎好了,之后每天都要换——”
“我知道了,”科恩不耐烦地说,把腿抽回来,没说谢谢。
“医生”无所谓地站起身,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仔细端详他一会儿,说:“你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如果你被人开了一枪,心情也不会太好。”科恩冷淡地说。
对方继续盯着他看,突然笑了一声,科恩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我的意思是,你看上去像要马上哭出来了。”
这回科恩直接没理会这话,冷冷扫他一眼,说:“让司机靠边停车,我要走了。”
对方没应声,只是那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猝不及防地倾身上前,以一个拥抱的姿势迅速朝他压过来,只不过那比一般的拥抱更具有压迫感、几乎带了点禁锢的意味在里面。
那一刻,不知为何,科恩突然感到浑身一僵,仿佛掉进了某种冰冷粘稠的液体般,意识在疯狂挣扎,身体却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