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欺诈(115)
科恩从下往上瞪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他的脸上、胸口和腿上全是血,那样的笑容让他看上去像个狼狈的疯子。
“你那么说,是为了吓唬我吗?”他说,“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怕你了,你除了是个又老又丑的死恋童癖外,别的什么也不是。”
他又笑了起来,但那笑声没持续多久,因为诺朗突然拽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一直拖到窗边,然后毫不留情地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用力往窗户上撞去。
那力道如此之大,甚至把窗玻璃撞出了蜘蛛网般的裂纹。一阵头晕目眩后,科恩发现自己被按趴在窗台上,脸紧贴着窗户,视野所及只有外面黝黑死寂、长满荒草的后院。
“已经不怕我了吗?”诺朗森冷恶毒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很好,你翅膀长硬了,把我教给你的规矩全忘了,很好。那么你看看外面,孩子,你要把你妹妹也忘掉吗?还记得我把她埋在哪里——看,是不是那边的草地下面,我把她埋在那里,你当时可是好好地坐在床上看着的,现在已经全忘了吗?”
科恩瞪大眼睛看着外面,突然开始用力挣扎起来。他踢蹬着没有受伤的右腿,拳头发疯似的捶打着窗户,击碎了本就不堪重负的老旧玻璃,锋利的碎玻璃划过手指,留下道道血痕。
诺朗看着他惊恐挣扎的样子,脸上慢慢露出扭曲的、满足的笑容。“哈!看来你想起来了,现在知道害怕了吗?你刚才不该对我说那种话的,孩子。要知道,当初就是因为你不听话,小杰西卡才会被埋到那里去的,可显然这个教训还是不够。不过没关系,很快我会把你的小男友也埋进去——左边那颗树下面怎么样?那里看起来非常的——”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咔”的一声,诺朗停顿下来,转头看到艾伦正举枪对着他,脸上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他刚刚用尽最后的力气,爬过去捡起了地上的枪,可是当他朝对方的脑袋扣动扳机时,却没有子弹射出来。
“——美丽,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的小男友是个蠢货,他难道不知道这种款式的手枪,一共只有六发子弹吗?”
他满意地啧了一声,那个警察已经不可能再对他构成威胁,而就在他要重新转回头时,一抹白光蓦地从眼前闪过,紧接着,浓重的猩红色在视野里迅速弥漫开来,而后便是彻底的黑暗。
“哦,他当然知道,”科恩说,声音冰冷,没有一点惊恐的痕迹。他手里握着一块沾血的碎玻璃——那是他刚刚趁着诺朗被艾伦吸引了注意力,从窗户上掰下来的。“他当然知道,那把枪就是他送给我用来防身的。”
诺朗捂住眼睛,跪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出,滴滴答答淌到地板上。他曾经无数次挖掉别人的眼睛,却从未让血沾到手上,眼下那双罪恶之手终于沾满了鲜血,只不过那血是他自己的。
科恩从窗台上直起身,手里的玻璃还在往下滴血。他低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弯下腰来,把那块玻璃的尖端抵在了对方的颈动脉上。
我要杀了这个混蛋,科恩想,我要杀了他,我应该杀了他。
小时候他每个夜晚都在想着这个,他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不断地做着噩梦。他怨恨他、害怕他,然后他开始怨恨会对那个男人产生恐惧的自己,不断地陷入这样的循环。
我要杀了他——那时候他想,杀了他,他就能从这样的循环中解脱出来了。
“为什么不动手?不想给你妹妹报仇吗?”面前的男人突然说,“我知道你想得要死,孩子,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是的,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但在这一刻,科恩突然意识到,他好像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做噩梦了。
“动手啊,我的孩子!”诺朗用一种异常尖厉的诡异腔调叫道,然后他像只疯乌鸦一样嘎嘎笑了起来:“杀了我,然后你就再也没法忘掉我了。”
科恩没有理会他,他抬头望向艾伦,对方正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他——天色愈发昏暗,事实上他已经看不到那双眼睛了,但他感到艾伦正在看着他,并且很慢地冲他摇了摇头。
于是科恩收回手,扔掉了那块玻璃,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往艾伦的方向走去。
“为什么不动手!”他听到诺朗在他身后大叫着,睁眼瞎的感觉让他彻底陷入了疯狂。“哈!我明白了——探员,是你阻止了他吗?哈哈,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愚蠢的正义感,你一定会后悔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
科恩把艾伦从地上扶起来,让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人一起往门口走去。
“因为只要我还活着,总有一天我会去找你们的……科恩,听好了,我的孩子,总有一天我会再去找你的,总有一天——”
艾伦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回头望着诺朗。
“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变态先生,”他说,“我刚刚并没有阻止科恩,只是建议他,把这事让给更适合的人去做而已。”
愚蠢的正义感,艾伦想,他已经不适合当一名警察了。
他抬手按开了门边的电灯开关。
昏暗的房间瞬间明亮起来,而于此同时,一枚子弹从漆黑的窗外射进来,击穿了诺朗的后脑勺。
那张丑陋恐怖的脸低垂下去,上面还带着疯狂的表情。他就那么保持着跪倒的姿势呆在窗前,不再动弹了。
科恩回头向那个方向看去,但是艾伦捏了一下他的手,于是他又把头转了回去。
“结束了,”艾伦很轻地对他说,“结束了。”
他们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这栋建筑。
第81章 床边访客
那场车祸把艾伦的左腿撞成了骨碎,外加浑身数处骨折和软组织挫伤。科恩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人不得不在医院里躺上好一阵子。
这本该是个独处的好机会,但碍于双方的身份,最后艾伦被闻讯赶来的搭档布莱克骂骂咧咧送进了联调局直属医院,而科恩则在他同事到来前和他告别,自己开着那辆救护车溜去了他常去的地下诊所。
“所以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毫无公平可言。”科恩不止一次在电话里跟艾伦发牢骚道,“你躺在宽敞的单人间里,所有医疗费用全部报销,床边摆着鲜花和慰问品,还有漂亮的护士一对一服务。而我,缝针想打麻药都需要额外付钱,还是外面市场价的三倍。而且一旦我付了钱,就不会再有人每天来照看我的死活,除了——”
这时背景音里突然多出个熟悉的女声:“除了谁,嗯?我亲爱的哥哥,你是对我的照顾有什么不满吗?”
艾伦闻声一怔:“杰西卡回来了?”
“是的,这简直是噩梦。”科恩叹道。
话音刚落,杰西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哦是么,也不知道是谁前几天一见着我,还没聊两句就抱着我哭成了小花猫,还连连说对不起,就像是——”
她还没说完,电话就被科恩挂断了。艾伦低头看着手机,嘴角露出个无奈的微笑。
过了几秒,科恩发了条短信过来:“抱歉,我晚点再打给你。”
艾伦回复:“你先忙,不用着急。”
不知为何,科恩特意回了句:“我没有在着急。”
艾伦没忍住笑出了声,刚想回复,却听到外面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接着房门被轻敲两声,一位身着黑色风衣的年轻女士走了进来。
“嗨,丽芙,”艾伦放下手机,微笑着冲来人打招呼,“我没想到你也会来看我。”
丽芙走过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腿部,看起来神情局促。
她咬了咬嘴唇,说:“我听说你伤得很重,所以想在离开纽约前过来看看……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是的,我本以为下半辈子要一直拄拐杖,但医生却说我两周后就可以出院,再过三四个月就可以像以前一样跑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