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笼(64)
牧汉霄说:“你身体不好,不能长途跋涉。”
牧羽呵呵笑:“前两年都在医院住成VIP贵宾了,现在跟我说身体不好不能长途跋涉。”
牧汉霄道:“从前是我错了,现在起仔细看着你。”
两人都一脸震惊看着他,牧泽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牧羽皱起眉:“我不喜欢你看着我!我干什么你都要管,东西不让随便吃,觉要按时睡,门都不让我出,你烦不烦?”
牧羽越想越不爽,最喜欢的红酒烩牛肉也不吃了,扔下筷子起身上楼。
牧汉霄似乎习惯了,说:“送一份上去。”
佣人细细整理好一份一人食,端着给牧羽送去。牧泽驹看看楼上,看看他哥。
“哥。”他难以置信地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牧汉霄一挑眉,示意他有什么疑问。牧泽驹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真的这么管着他?”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不宜出现在公众面前。”
“那他去美国不是正好吗?”
“不行。”
“哥!你这样把他关在家里,简直像,简直像......”牧泽驹说不出口,有些恼火道:“你非要这样抓着他不放吗?”
牧汉霄放下筷子,一双黑眸很静地看着他。
“是。”牧汉霄说:“我还要娶他。”
一声椅腿拖过地面的刺耳声响,沉重的沙发椅砰的一声巨响砸在地上。牧泽驹站在桌前,面色可怕地瞪着牧汉霄,佣人小心扶起沙发椅,悄无声息退下。
“你要娶谁?”牧泽驹声音嘶哑:“他是你弟弟!”
牧汉霄随手拿过桌上的烟,点燃含了一口,缓缓吐出白雾。他很久没抽烟了,尤其在云海的时候。
“他现在叫赫尔金,姓格林卡。”
“我他妈——你是不是疯了?!”牧泽驹这下连兄弟礼节都顾不得,“你们有血缘关系,他还是男的!你想怎么娶他?你要跟他过一辈子吗?!”
“嗯。”
牧泽驹简直要脑溢血,他扶住椅背,整个世界现在对他来说都太荒谬了,他从前极力想避免发生的事情现在正在以最糟糕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哥,你真的......你不能做这种事。”
牧汉霄漠然开口:“我只是告知你。”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所有事情你都不和我们商量,你从来不给我们接受还是拒绝的权利!”
“这件事没有商量。”
牧泽驹愤然:“我就知道,从前我就感觉到了!你对他的关注太多,你从小那么冷静的一个人,只有在他的事情上才情绪外露!那次他被妈妈关了三天,你找他找得都快把裕市掀翻底了,我还奇怪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在意一个外来的小孩——”
牧汉霄忽然一顿,目光越过他的背后,看向二楼楼梯的转角处。牧泽驹也愣了下,侧头看去,就见牧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转角的地方,一手搭在扶手处,看着他们。
牧羽定定看着牧汉霄,牧汉霄与他对视片刻,垂眸放下烟掐灭。一室安静中,牧羽转过身离开,牧泽驹则像被抽空了力气,撑着额头疲惫坐下。
他很想问牧汉霄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弟弟纠缠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违背常理受世人唾弃的路,为什么在家人面前如此无动于衷,冷心冷面。
他又莫名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小的时候,那时他们一家人都住在碧波堂。有一回他考试没考好,攥着成绩单不敢拿去给父母签字,偷偷跑去找大哥,请求大哥帮忙。
大哥给他签了,还帮他订正了试卷上所有的错误。后来这张成绩单被母亲发现,那天大哥跪在书房,背都快被皮鞭抽出血。
母亲不打他,只牵着他站在牧汉霄面前问:“以后还让大哥帮你签字吗?”
那时候的牧泽驹吓得拼命摇头,然后他被赶出了书房,牧汉霄在里面继续跪了三个小时。
后来牧泽驹跑去找牧汉霄,哭着对他哥道歉。牧汉霄坐在床边,既不发火,也不流泪,只平静地对他说没事。
就像一块不会痛的石头,剜去了人类的心脏,哭也不哭,叫也不叫。
牧泽驹好像在此刻明白了过来。
没有任何要求,也无期待,当然不痛也不流泪。很多很多年里,没有人问过大哥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即使是他也本能地以为大哥从来就是这样,好像天生就是他们无所不能的庇护神。
直到神陨落凡间,完美的躯壳剥离燃烧,才能知道里面只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人。
第44章
牧羽已很久没有从梦的中途醒来。
他睁眼时还是深夜。月明星稀,院中花叶轻响,牧羽动了动,圈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便随之微微收紧。
后颈传来均匀的呼吸热意。牧汉霄从后面抱着他熟睡,男人的身躯高壮结实,火热的身体贴得他四肢温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生理舒适。
牧羽刚醒来还困,看着面前牧汉霄的手。牧汉霄的手掌宽,手指修长,虚虚地扣着他的手背,把他的手握在里面。
很久以前他们也这样一起睡觉。小小的牧羽一定要拱进牧汉霄怀里,两只手攥住他一只手,两只脚夹住他一条腿。牧汉霄起初不喜欢他的肢体接触,后来经不住他三番五次钻被窝,还是不得不习惯了。
那时牧羽好几次问牧汉霄:“哥哥,你不喜欢和我一起睡觉吗?”
那时的牧汉霄反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睡觉?”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呀。”
牧汉霄看他一会儿:“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怕孤单。”
牧羽感到自己被冤枉,提高声音:“不是的,是真的因为喜欢你!”
他那时候很认真地想对牧汉霄解释,自己是真的喜欢他才想粘在他身边,而不是因为害怕什么,或是想要一个伴。
因为那时候他直觉地感觉到,牧汉霄是真的这么想。
他是真的认为自己不喜欢他。
一个消极的、虚无的人影,是牧汉霄曾留在牧羽心中的某种印象,而不是一个所有人眼中的光辉明亮的牧汉霄。那个光辉明亮的牧汉霄更像是一团没有实体的存在,在被外力建构的人们的眼里,却永远都在牧汉霄的前方,在他的未来,是他必须要成为的一个“人”。
他应该在不断的肯定中最终抵达这样的未来,如承载天堂的一艘巨舟。但从很久以前开始,来到牧汉霄身边的牧羽就渐渐生出一个模糊的感受:牧汉霄不会抵达那样的未来了。
他生性的否定与构建的肯定是水火不容的矛盾,两股力量纠缠之撕裂,一定要有一方胜,一方败,牧汉霄才会平息。他天生就否定自己,不承认自我的存在,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于他而言难上加难,随时都会半途沦为一团虚无。
牧羽再次醒来时已是早晨。佣人轻声唤他起床吃早餐,牧汉霄已经走了,似乎是公司有事。
牧羽醒后眼睛微红,一看就没睡好。他吃过早餐,换上出门的衣服,随手拿了副墨镜,戴一顶帽子,出门去公司。
他很久没出门了,想散散心,顺便验收牧汉霄的工作成果。
墨镜遮住他半张脸,费尔开车载他到写字楼下,正要下车给牧羽开车门,牧羽忽然抬手把他一按,费尔就老实坐着没动。
牧羽坐在副驾驶,摘了墨镜盯着前面。只见车前方不远处,一辆豪车停在路边,牧汉霄站在车边正与一女人交谈。女人容貌昳丽,身形优雅,笑着与牧汉霄交谈时,纤细手指轻轻滑过车门,若有似无的撩拨意味。
牧汉霄一手扶着车门,女人坐进车,随后牧汉霄也上了车,车离开了牧羽的视线。
牧羽面无表情重新戴上墨镜,拿起手机给陆豪拨去电话。
陆豪接起来:“羽哥有什么吩咐?”
“今天和牧汉霄见面的女人是谁。”
“谁啊?我怎么知道牧大哥和谁见面......哦,你说王总吗,那是咱们合作方啊,合作很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