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笼(59)
天光破晓之前,牧云霆在一艘即将出港驶向海外的轮船上被逮捕。赵作终于供出了他的名字,并给出了两人之间的交易账号和汇款记录。原来自牧云霆卸任牧氏集团董事长一职后并未如表面上真的闲云野鹤过他的养老生活,他在私下通过牧氏名下三家子公司进行非法交易,获取巨量私人资金。这些钱一部分到了他本人手上,另一部分则到赵梦令的手上。赵梦令多年来借职务之便为丈夫的牟利打掩护,夫妻二人共分利益,所有交易记录都在那三家子公司的电脑上被查到。
一周后,澳门警方抓捕一名进入赌场赌博的未成年男性,因此人冒用假身份进入赌场且消费数额巨大,又与赌场工作人员起了肢体冲突,警方才将人抓进了看守所。
此人名叫何诚,在受审讯时反复提到牧知野这个名字,叫嚣要牧知野陪自己一起坐牢。由于“牧”这个姓氏最近在警界较为敏感,澳门警方主动联系裕市警方,顾风得到消息后与上级商量,决定派人前去澳门把人接回裕市,连同牧氏一案一同审理。
自母亲被留在首都、父亲被捕、大哥也迟迟未被放出来后,牧知野也被“请”进了看守所。牧知野和何诚就这样在裕市的看守所再次相遇,两人一遇上,牧知野就如炸了毛的狮子,恨不得冲上前揍死何诚:“何诚!你他妈自己做的混账事,凭什么拖我下水?!”
时隔一年,何诚已颓丧得不像样,他双目发红,眼皮阴沉的耷拉,毒蛇般冷冷看着牧知野,嘴角牵起一个笑:“牧知野,你装什么无辜?老子玩那些女人的时候,你在旁边看得不尽兴?”
警员喝道:“都闭嘴!”
牧知野跌跌撞撞被拽进审讯室,他骤然失去一切依靠,坐在审讯椅上害怕得浑身发抖,不断喃喃父母和哥哥,再也没有从前飞扬跋扈的样子。
大哥去哪了?爸爸和妈妈明明说过会永远保护他,不让他受一点伤害,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顾风与同事一个一个走访曾经受到何诚和牧知野伤害的女孩家,为了保证调查进展顺利,公安局副局长亲自陪同走访,与家长和小孩耐心交谈,同时他们还在方宛涓的家中找到了女孩曾经受过殴打的医院证明。
“老顾,这阵子辛苦你了。”
顾风抽空出来接龙川的电话,他闻言半开玩笑抱怨:“哥,你可是几句话就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为了这个案子我腿都跑断,命都差点没了,这你都不补偿我?”
龙川笑:“回头请你吃饭就是。”
他们都心照不宣,知道这次赵梦令连同牧家都要垮台了。而最大竞争对手的狼狈退出意味着龙川升任的道路被扫清一大障碍,因而顾风必须被这个案子办好。
龙川忽然在电话里问:“牧汉霄现在如何?”
顾风一愣,答:“放了。虽然他的公司财务有漏洞,但没有证据证明他参与了他爸妈的那档子事,还有他的那个前秘书谢鸣,从前也是给牧云霆干活,但后来被牧汉霄要去了,没牵涉太多。税务给牧氏下了罚单,估计要罚不少钱,但我看牧汉霄还挺配合的。”
两人聊了许久,最后龙川说自己准备回裕市一趟,想顺便见见牧汉霄。
他坚持要见,顾风拗不过,只好帮他安排见面。不久后龙川抵达裕市,与牧汉霄面谈的地点干脆就定在公安局附近的一家餐厅包间。
牧汉霄瘦了些,但高大的身形依旧给人带来天生的压迫感。本人看起来精神倒还好,一身简单的衬衫黑裤坐在椅子上,起身与龙川一握手。
“龙叔,好久不见。”
龙川抽出一根烟给他,牧汉霄接了。两人坐下寒暄几句,龙川发现眼前这个男人一点变化没有,还是那么冷,好像天塌下来都事不关己的样子。
龙川开他玩笑:“牧总,蹲局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牧汉霄一笑:“还好,就是床有点小。”
“听说你准备辞职了?”
“最近在处理罚金的事,处理完后我会辞去董事长一职,也不再是牧氏的股东。”
龙川点起烟,观察他一会儿,问:“汉霄,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牧汉霄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沉默抽了会儿烟,平淡答:“说实话,不是。”
“听说你从小被父母寄予厚望,你也的确非常优秀,这么大的家,你都一手支撑下来了。”
“集团自有一套运转体系,与我个人的能力没有太大关系。”
“汉霄。”
龙川斟酌话语,想探寻牧汉霄心中的真实想法,试图理解他做这些事情的动机:“我一直以为,一旦坐在你的位置上,任何人都会尽力保全他所拥有的一切,尤其是他的家族。”
牧汉霄垂眸思索,烟缭过他英俊笔挺的眉眼,笼得一片朦胧。
“龙叔或许不会相信,但我正是想保全当下的一切。”他回答:“我希望能够及时止损,即使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这代价都是我们应得的。”
第41章
五个月后,广受社会关注的赵梦令、牧云霆涉嫌故意杀人、非法交易等案在裕市中级人民法院分别进行公开开庭审理,何诚、牧知野涉嫌强奸与非法拘禁案于同月进行开庭审理。
赵梦令与牧云霆及其辩护人当庭提出上诉,对公诉机关的指控均提出辩解和辩护意见。由于人证物证量大复杂,法官宣布择日再判。
牧泽驹从法院走出来时,耳朵里还有点嗡嗡的。
他旁听完了父亲和母亲的审理流程,父亲更老了,站在被告席上简直老得佝偻。母亲也终于不再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冰冷模样,原来她也会害怕,也会恐惧自己即将付出的代价。
为了填补牧云霆之前造成的亏空和罚金,牧氏集团缴纳了巨额罚金。同时牧汉霄不再是集团董事长,几位重要董事和总经理纷纷辞职离开,一部分职工也在听闻牧家的事情后选择了离职。集团一时元气大伤,萎靡不振。
牧泽驹来到自己车边,一时心中茫然。他拿出手机,给大哥拨去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牧汉霄接了。牧汉霄那边不知为何有些吵闹,牧泽驹无心去管,开口问:“哥,这两天开庭,你怎么没来?”
牧汉霄答:“办离婚手续去了。”
牧泽驹差点一胳膊砸车顶上。他提高嗓门:“和嫂子离婚?怎么没跟我说过!”
“现在你知道了。”
“大哥!”
牧汉霄在电话里很平静:“来接我,我没开车。”
牧汉霄挂断电话。柳姝嫣站在他身边,抚好被风吹乱的长发,说:“那我先走了?”
牧汉霄点头:“再见。”
柳姝嫣看了他一会儿,静静开口:“汉霄,与你合作很愉快。”
牧汉霄说:“客气,往后还请泓丰多多照拂牧氏。”
柳姝嫣无奈一笑。她似乎比从前更静了,褪去了时而的躁意,很多时候都只是沉默地出神。
“再见。”柳姝嫣对牧汉霄说出这两个字,坐进自己的车,车驶离了民政局门口。
过会儿牧泽驹的车来了,牧汉霄坐进副驾驶,让他把自己送回云海。
牧泽驹闷闷地:“你怎么还住那。”
牧汉霄答:“费尔做了饭,去吃。”
牧泽驹只好一路把车开去云海。两人半晌无话,牧汉霄似在闭目养神,这个人,无论结婚还是离婚都是一个表情,让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大哥,”牧泽驹低声问:“真的是你把证据送到上面的吗?”
牧汉霄闭着眼答:“是。”
“为什么要这么做?”
牧汉霄有些不耐皱眉:“你自己心里明白,还问什么。”
牧泽驹不作声了。他的确明白,大哥若不在此刻止损,等到母亲真的升任以后,父亲的非法交易资产越滚越大,还有何家这个隐藏的定时炸弹,届时若是再被爆出来,恐怕就是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在此时此刻把所有事情都抛出来,至少大哥和他还在,整个牧家也不至于全数垮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