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度低音(42)
白朗觉得喉咙口有些干涩,不由咽了咽口水,连呼吸都乱了:“首席,你怎么……以前你在我心里很正经的,根本不可能玩这种……这种……”
祁斯年带着笑意看向他:“你不喜欢?”
“我才不喜欢。”白朗转头看向大海的方向,整个脸颊到脖颈都被夕阳染成了红色。
过了一会儿,他用很小的声音别扭地说:“我反正不要再进去了。你去,你去把那条裙子买下来。”
*
波西塔诺的夏天几乎每周都会举办一次小型的海滩音乐节。
按照传统,当地的居民在海边点燃篝火,让火焰把海风中咸涩的味道烘干。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出现在白色的沙滩上,周围的小店也都悬挂上星星点点的玻璃灯。
今夜的风分外柔和,将最后一点属于太阳的颜色带走,暮色移动,笼罩天空,耀眼的明星于海天交接的地方一寸一寸升起,把整片辽阔的海岸映成银白的沙漠。
白朗和祁斯年到的有些晚了,走近的时候听到舞台上已经有人在演奏手风琴。
这种音乐节针对的只是恰巧聚集在波西塔诺的游客和居民,专业程度忽略不计,两位专业演奏家隔得老远,一听就知道演奏水平很是一般。
然而演奏它的人心情舒畅,技术不足感情来凑,就连错音和呼吸都仿佛被赋予了自由欢快的味道。
他们的房东,大腹便便的富豪唐尼先生正坐在海边欣赏台上的演奏,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随着音乐晃动身体。
他知道白朗和祁斯年都是演奏家,隔着大老远举起手里的啤酒:“嘿,我的音乐家男孩们,不上去露一手吗?”
白朗与祁斯年对视了一眼,笑了笑,直接盘腿坐在沙滩上。
白朗说:“我们是下来找您喝酒的,并没有打算参赛,唐尼先生。”
这是实话。他们只是打算来凑个热闹,并没有把乐器带来海边——不管大提琴还是小提琴,制作时使用的木料都有严格的标准。海水的湿气会侵蚀琴体,久而久之后,对音准产生细微的影响。
音乐家对乐器的爱惜不亚于自己的双手。
“噢我亲爱的白,别这样。波西塔诺热爱并需要你们这样的艺术家。”唐尼先生大笑着举起手里的啤酒,向着前方使了个眼色,“不过……找我喝酒当然随时欢迎。”
白朗愣了一愣,疑惑地看向舞台的方向。
“为了今晚,我可是下了血本。”唐尼先生指了指台上说,“多年的珍藏,谁能演奏出今晚最完美的旋律,就可以带走它。你们难道不感兴趣吗?”
他指的是今晚这个小型音乐会的彩头——一瓶看起来十分珍贵的柠檬利口酒。
阿马尔菲盛产柠檬,产出的柠檬利口酒被许多收藏家奉为极品。当地人用富含油脂的上等柠檬在烈性酒中浸泡几个月后,加入新鲜的柠檬汁得到的柠檬利口酒,酸甜清爽,白朗尝过一次,觉得很不错。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祁斯年很喜欢柠檬利口酒。
白朗的眼睛立刻亮了,转过头去看祁斯年。
“你想要那个?”祁斯年说,“可是怎么办,我们都没有乐器。”
白朗看向前面,有点兴奋地拉住祁斯年的手,语速很快地说:“有钢琴啊。”
祁斯年略微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要弹钢琴?”
“试试看嘛,试试看又不吃亏。林老师不在,说不准我能拿个冠军呢。”白朗凑近在祁斯年的嘴唇上快速地亲了一下,眨了眨眼站起身来,“如果可以,我想要把属于冠军的战利品,献给你。”
弦乐演奏家们为了培养自己对音准的把控能力,大部分都会选择练习固定调乐器,钢琴就是很好的选择。
白朗会弹钢琴,完全的业余水准。
作为演奏家,不怯场是最基本的素质。然而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演奏钢琴,难免紧张,一首曲子弹得结结巴巴,错了好几处。
好在现场的听众也都是业余的,白朗下台的时候,还是获得了目前为止最热烈的掌声。
唐尼先生竖起大拇指,迎接从台上小跑回来的白朗。
白朗知道自己表现得不太好,也不懊恼,抹了把汗津津的额头,厚着脸皮问祁斯年:“首席,你觉得我弹的怎么样?”
祁斯年笑了一下,说:“很动听。”
白朗坐下来,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祁斯年的身上:“你要用评价林老师的那种标准来评价我。”
祁斯年听得笑了笑,抱着白朗的腰在他耳边贴了一下。
白朗没有被哄好,还是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祁斯年拿他没办法,只好说:“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弹得怎么样?”
白朗不高兴了,说:“什么呀,这时候你难道不应该说,不管你弹得怎么样,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比林老师弹得还要好。”
祁斯年正了正神色看他,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微微笑着说:“这话我可说不出口。就算我说了,你自己信吗?”
白朗也笑了,眼睛弯弯的。之后又假装生气地要去捂他的嘴,被祁斯年抓着手按在了怀里。
第42章 【42】微醺蜜月
到后来,白朗突发奇想说想听听祁斯年的钢琴。祁斯年想了想,没有拒绝,很快也走上小舞台坐到三角钢琴的前边。
随后,灵动优美的钢琴声从他的手下缓缓流淌开来。
那是一首线条非常简单明快的曲目,音阶之间跨度很小,节奏简单,呼吸利落,并不是很难的曲目。然而祁斯年把旋律处理地干净漂亮,音符仿佛变成一个个清澈灵动的气泡,在海面上汇聚成斑斓梦幻的天堂。
白朗注意到祁斯年的姿态优雅,神情专注平静,整个人与站在最华丽的舞台上没有什么区别。对祁斯年来说,不管是钢琴的黑白键,还是小提琴的马尾弓,一样都值得认真对待,能给听众带来极致的享受。
祁斯年似乎注意到了白朗的目光,回过头来与他对视,睫毛微微颤动,眼神里的温柔一点一滴地流露了出来。演奏者的情绪很快融进了旋律中去,随着段落的推进,每一个音符都逐渐带上了一股缠绵悱恻的味道。
白朗安安静静地听着,无法控制地沉醉进属于祁斯年的音乐里去。
此时此刻,白朗的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就算两年前他没有在茱莉亚遇到祁斯年,没有那些为了接近偶像拼命苦练的寒暑,没有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就算他们在某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地点初遇,在几百人的乐团里,或是在某一次的After party上,他也一定会对祁斯年一见钟情,然后不计一切后果地陷进这段感情里去。
与现在没有任何不同。
那天的最后,唐尼先生理所当然地把那瓶据说价值千金的柠檬利口酒给了祁斯年和白朗。
白朗乐疯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到祁斯年背上,兴奋地用手臂抱着他的肩膀,又去亲吻他的耳朵和脖子,大声地用英文宣告:“这是我的男朋友!”
后来祁斯年当场把酒瓶打开,与在场的人一同分享这据说价值连城的美酒。
白朗只喝了一点点,但很快就醉得一塌糊涂,脑袋一片混沌,根本没法思考。他只依稀记得后来自己被唐尼先生拉着去篝火边跳舞,又和弹奏手风琴的那位大叔乱七八糟合奏了一首波尔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祁斯年的背上了。
祁斯年用双手托着他的屁股,背着他慢慢向前走着。
白朗怔怔地呆了一会儿,篝火晚会和热闹的舞曲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周围只剩下昏暗的路灯照在路上,还有柠檬树被海风吹动的沙沙声。
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笼罩了,只有祁斯年给他的温度是真实的。酒精和夏夜的热度起到了明显的作用,有这么一瞬间,白朗突然觉得感动到想要哭。
他把头埋在祁斯年的背上,过了会儿,口齿含糊地喊了一声:“首席。”
祁斯年立刻“嗯”了一声,侧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亲,问道:“胃里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