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度低音(18)
“快要好了。”祁斯年切着菜笑了笑,说,“你还是别动了,美食大国的小伙子。伤到了手指下个月我可就只能独奏了。”
白朗听他的语气温和却认真,便也不再坚持,取了个勺子尝锅里的肉酱。
祁斯年问他:“味道合适吗?”
白朗点点头:“特别美味。”
“那就好。”祁斯年把锅子里的奶油浓汤盛出来,说,“不过这是为埃尔德做的,你的在那边。”
白朗愣了一下,伸着脖子去看旁边,结果就看到了眼熟的红瓶子辣椒酱,与上面印刷的女神对望了个正着。
“老干妈?”白朗凑了过去,“这里怎么会有老干妈?你什么时候买的?”
“萨尔茨堡有间华人小店,刚才让人送食材过来,顺路买的。”祁斯年说道,“可惜调料有限,吃炒面怎么样?”
白朗高兴到不行,立刻点了点头:“好。”
他想了想,说:“还有我妈做的牛肉酱,我特地带了一罐,我去拿!”
作者有话说:
注:
[1]魔笛:莫扎特最著名的一部歌剧。里面最有名的当属第二幕中的女高音花腔咏叹调《仇恨的火焰》,其实大部分人应该都在各种作品里听过这首曲子。天才作品,非常惊人。也被选为NASA送入太空的古典乐之一。
第18章 【18】帕萨卡利亚
出自白朗母亲之手的传统江南牛肉酱,咸度适中,甜润可口,还带着腌菜的爽脆,很快征服了祁斯年的DNA。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在厨房干吃了小半瓶,等把菜摆上桌的时候,白朗已经吃了个半饱。
没过一会儿,埃尔德·阿莫终于从楼上下来了。他换了件衣服,走到音响旁挑了张CD播放,转身看到白朗和祁斯年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似乎才想起家里还有两个人。
向来幽静的半隐居状态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到来有什么变化,因为大部分时间,埃尔德·阿莫都独自一人呆在楼上的工作室,据说是在整理某位作曲家老友的音乐作品。
后来三人坐下来吃晚餐,气氛极好,埃尔德·阿莫心情也难得不错,甚至让祁斯年开了一支珍藏多年的罗曼尼康帝。
白朗酒量不好,但又不好意思开口拒绝埃尔德·阿莫,于是倒了一个杯底的红酒默默抿着。倒是祁斯年陪着恩师,两人聊着天,一瓶红酒很快见了底。
伴随着微微的酒意,埃尔德·阿莫问到祁斯年二重奏的曲目,祁斯年身体向后仰,一只手轻松地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握着酒杯,看向白朗的方向,笑了笑回答:“《Passacaglia》。”
白朗把杯子里的红酒喝光,把酒杯放到手边,向着祁斯年的方向看去,也露出了个笑容。
这是两人一小时前刚刚定下的曲目,十分符合威尼斯音乐节的主题。
“哪首?亨德尔的?”埃尔德·阿莫问道。
祁斯年点头:“g小调舞曲。”
埃尔德·阿莫思考了一下,又开了瓶酒,倒进他的杯子里,直白地说:“Sean,说实话,这种曲子不太像是你的风格,比起巴赫,亨德尔还是太抒情了。”
白朗听得愣了一下,忍不住说:“可是这次威尼斯的主题是歌颂爱情。”
既然是爱情,那自然就不该让人联想到庄严有秩的赋格曲。不管是极致浪漫的小夜曲,婉转哀伤的咏叹调,还是落到尘埃里的低音和弦与贯穿始终的矛盾跳弓,这些属于爱情的音乐处理方式,都完全有别于巴赫的作曲风格。
埃尔德·阿莫没有介意,只是看了他一眼,说:“对,就是爱情。Sean太理性了,我在他身上看不到爱情应该有的多情与疯狂。”
祁斯年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微笑地听着埃尔德对他的评论,没有说话。
白朗闭上嘴巴,心道这也太虚无缥缈了,难道表现什么音乐都要全身心投入一次吗?世界上最伟大的演员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一点,别说他们这些摸索着百年前曲谱的演奏者。
他小声辩驳道:“首席明明就很温柔。”
“老师说得没错,我确实不太擅长处理抒情的浪漫风格。”祁斯年笑着拍了拍白朗的手背,对埃尔德说,“但这是二重奏。白朗的音乐大胆直白,像莎士比亚的情诗一样。我相信我们会碰撞出不错的效果。白朗,你觉得呢?”
白朗立刻说:“当然。”
埃尔德·阿莫举起酒杯与他们碰了碰,也笑了:“没错。二重奏的魅力就在于灵魂的纠缠与共鸣。我非常期待你们的演出。”
白朗的脸有些发热。祁斯年和埃尔德·阿莫都不知道的是,这首曲子在茱莉亚学院内部曾经一度很是风靡。不知是巧合还是魔法,合作的演奏家之中有好几对在后来成为了情侣。这首曲子也一度被茱莉亚学子们称为——爱之Passacaglia。
白朗觉得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但有些念头只是冒出来一下,都觉得是对偶像的亵渎。
他抛开脑袋里不应该存在的遐想,凑近祁斯年的耳边,低声用中文说:“反正在我心里,您是最好的演奏家。”
后来他们没有再说二重奏,埃尔德·阿莫说起了《堂吉诃德》。这首交响诗会是他的心血之作,每一个环节都将由他亲力亲为,制作周期可能会格外长。
白朗嘴上乖巧应了,心里却默默想着,他一点都不急,巴不得制作周期越长越好。这样,他才有足够的时间与祁斯年产生交集。
时间刚过九点,埃尔德·阿莫说自己困了,随即一个人上了楼。
白朗自觉站起身,想收拾餐盘,却被祁斯年告知明天会有人过来打扫,催促他尽早休息。年轻人作息的白朗原本以为这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清早,外面还只有浅浅微光,他就被一阵悠扬的旋律唤醒了。
他的意识还沉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辨认着耳边的音乐。
是小提琴声。
白朗逐渐清醒,眼睛适应了一下屋内的灯光,才想起自己身处何方。
是祁斯年的琴声吗?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战胜困意掀开被子起身。被子里的暖意顷刻间走了个精光,白朗被带着凉意的空气激出了鸡皮疙瘩,迅速穿上裤子披上外套,伸手把窗帘拉开了。
落地窗同样也是通向小阳台的门,白朗按下把手,走了出去。
祁斯年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两人的阳台隔着半道墙。祁斯年此时也站在阳台上,双手撑着栏杆。听到声响,他回头微笑:“早上好。”
“早上好。”白朗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我还以为是你在拉琴。”
“是埃尔德的琴声。”祁斯年迎着微弱的朝阳,微微点了点下巴,“如今能听到他演奏的机会并不多,看来今天一定是个极为幸运的日子。”
白朗听他这么说,也走到阳台的最前面,探着身子向外看去。
埃尔德·阿莫站在湖边演奏着小提琴。
在他的正前方,阿尔卑斯的朝阳刚刚从山间升起,金色将山脉的形状清晰描画,尽数倒映在半山腰不知名的湖泊里。柔软晨光与料峭的山风并行,自远处巍峨雪白的山脊线上奔涌而来。
小提琴嘹亮的音色在这一刻化为天地间最灵动、又最渺小的一个声部,唤醒清脆的鸟啼,裹挟温柔的风声,染上盎然的绿意,以一首序曲的姿态加入大自然完美的和声之中。
演奏者陶醉且享受,仿佛将音律凝聚成道道饱含情感的话语,引领日光洒向人间。
作者有话说:
注:
[1]Passacaglia:帕萨卡利亚舞曲。亨德尔的作品。亨德尔是在巴洛克时期唯一能和巴赫比肩的作曲家,相较于巴赫音乐中的庄严和理性,亨德尔的作品华美感性,属于婉约派。
第19章 【19】玫瑰骑士
早餐是典型的欧式,吐司牛奶和煎蛋培根。
白朗坐在餐桌前,透过落地玻璃门向外张望。
祁斯年给他端来一杯牛奶,笑着说:“不用担心,埃尔德兴致好的时候会在自己的音乐中沉浸很久。他避开城市和人群住在这里,就是为了享受阿尔卑斯的天地与日月。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用音乐与自然对话更为畅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