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眼(40)
小汤听到脚步声抬头,得意地说:“严哥,现在店里没人,我帮你把墙给补一补。”
严栩怎么好意思让小汤给自己干粗活,想去拉他:“你上楼跟饺子玩吧,改天我找工人修补就行。”
小汤躲开:“浪费那钱干嘛,我这个免费劳动力你尽管使唤,绝对专业。”,想起什么,他又补充一句,“你放心,这腻子膏是我在外边买的,不是工地上拿的。”
严栩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小汤是怕他误会腻子膏来历不明,所以才会说出这样带着一点自嘲意味的话。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陡然又想起昨晚方锦铖说的那些话。
在认识池烨之前,他从没深入接触过民工,对他们并不了解,昨晚只是出于本能地维护池烨,维护这样一个群体。冷静下来后他细思一番,不可否认的是方锦铖所说的那种情况也是真实存在的。但他坚信那只是极个别情况,并非司空见惯的事,而且不堪的从来不是某个群体,而是人。
民工会把身上的水泥灰拍干净了才进店,而社会精英也有可能随手就往地上丢下一片垃圾。
严栩替小汤拍掉衣袖上的一点灰尘,说:“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不太好意思麻烦你。”
“嗨!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你误会罢了!”小汤大方爽朗,“哦对了,你可千万别跟我说钱不钱的事啊,行了哥,你快去忙吧。”
严栩拗不过小汤,只得由着他去,他拿起湿抹布一边擦桌子,一边和小汤聊天。
小汤很善谈,聊工地上发生的趣事,聊自己的初恋,聊自己的梦想,又说起自己以前在工地上被几个老乡按着打,然后池烨站出来帮他的事。
严栩听着听着,又开始发起来呆来。
“严哥,”小汤见严栩双目放空,便扬声叫他一句,“你发啥呆呢?那张桌子都擦三回了。”
严栩回神,捏着抹布干笑:“突然想起一件事。”
其实不是突然想起,从昨天晚上方锦铖离开后就一直在想了。
不久前,他才刚从一段感情中挣扎着走出来,短期内并没有感情方面的想法,也没有意识到池烨是否对自己有想法,直到他在池烨的床下发现了那个饼干盒。
他当时没有问,其一是怕自己会错意,莽撞地追问可能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其二是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去了解,得到答案是水到渠成的事,他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冷静地想清楚,对他而言池烨意味着什么。
但昨天方锦铖的话点醒了他,是的,池烨他们就像候鸟,工程项目竣工他们就会集体迁徙到另一个地方或是另一个城市。
池烨是个太踏实、太安稳的人,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想过池烨会离开这里。一旦意识到了这件事,他就再也无法平静,脑子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不想面对,而后是不舍。
“严哥,啥事啊,表情这么严肃。”小汤追问,“我能帮得上忙不?”
严栩握了握左手,粗粝温热的触感仍在,他走到小汤面前,说:“没什么事,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工地大概什么时候竣工。”上次去,他看到有许多楼栋已经封顶。
小汤在心里估摸了一下:“快的话大概四个月,慢的话……最多半年。”
严栩又问:“那你们是不是要换地方了?准备去哪儿?”
小汤:“那得看包工头的安排,东南西北哪都有可能,我们嘛,反正跟着他,之前他还吹牛说带我们去国外赚大钱呢。”
国外这样的字眼,让严栩喉咙发紧,他咕哝着“半年……”,咬着下唇彷徨片刻,问道:“那池哥他……”
“小严呐……”一道沧桑低沉的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严栩。
严栩咽下话音,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房东乐喜大娘正站在店门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大娘,”他放下抹布迎上去,“您怎么过来了?快到屋里坐。”
乐喜大娘冲小汤和善地笑笑,不太自然地拢鬓发,抓住了严栩的胳膊:“孩子,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点事就走。”
“好。”严栩被乐喜大娘拉着,走到店外。
两人站在门头下边,低声聊了一会儿。
乐喜大娘于心有愧,拍了拍严栩的手:“孩子,委屈你了。”
“您别放在心上,我知道您也有难处。”严栩宽慰她,“我过几天给您准确答复,您看行不?”
“行,都行,不急在这一时。”乐喜大娘从自己的布包里拿出了两个红彤彤盒子,塞进严栩手中,“这是我侄孙女结婚的喜糖,特意给你留的,你拿着吃。”
严栩捧着纸盒:“谢谢您。”
乐喜大娘温情脉脉地看着严栩,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沾沾喜气,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找个人了,两个人在一起啊,日子要好过得多。”
严栩的脸被嫣红的喜糖盒子染上了一抹绯红,他的声调变轻,回答:“好。”
乐喜大娘离开,严栩在店门口站了片刻,整理好情绪才进门。
小汤立时起身,一脸担忧:“严哥,是有啥事吗?”
严栩晃晃手里的喜糖:“没事,刚才那是我的房东,她过来给我送喜糖呢。”他把其中一盒塞进小汤手里,拿着另一盒进了厨房。
池烨出门买菜去了,还没回来,把外套挂在厨房门后的钩子上。
严栩把喜糖拆开,剥了一颗酥心糖进嘴,把剩下的糖果都塞进了池烨的外套口袋里,但他把装喜糖的纸盒给拆了叠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第37章 元宵
过了初八,一天比一天忙,严栩既要操心店里的生意,又有迫在眉睫的事要估量、处理,只能把其他心事先放一放。
转眼便到了正月元宵节,这天下午两点,最后一个客人离开,严栩就关了店门——他今晚要去参加强子的生日聚会。
强子的生日本来是初十那天,后来有人建议倒不如挪到正月十五,大家一块过个节,遂定在了今天。
池烨在厨房洗碗、洗锅,严栩便在外边擦桌子、拖地。两人默契地收拾好,池烨去附近的垃圾站扔厨余垃圾,严栩便上楼洗澡。
丢完垃圾回到店里,池烨在楼下等了一段时间,但迟迟没没听到楼上有任何动静,他有些担心,便上了楼。
推开门,严栩正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门口。开门的动静不算小,他却完全没有反应,仍旧一动不动地呆坐着。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沐浴露香味,他的衣服已经换了,头发却还是湿漉漉的。
池烨不禁拧眉,站在门口轻轻叫了一声:“小栩。”
严栩的后背僵了一瞬,随后迅速把手里的东西塞进茶几下的隔层,而后才起身回头,神色如常道:“哥,要走了吗?我拿件外套就行。”
池烨看出严栩的状态不对劲,他没乱问,只问:“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严栩摸了摸潮湿的头发,说:“没事,我头发短,等会出去就能干了。”
“这样不好,”池烨不赞同,“吹了冷风会感冒头痛。”
“没事,你不是还要回工地换身衣服吗?”
“不急,时间还早。”池烨问,“吹风机在哪里,我帮你拿来,在卫生间吗?”
严栩指指猫爬架旁边的桌子,说:“在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