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眼(99)
而台上的人就不那么轻松了。
此刻的周鸿声仍然是全场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可所有的一切却早就有了改变,全不如自己原本设想的那样。
他张了张嘴,试图挤出一个笑容,这本来就是自己翻身的机会,他好不容易做了那么多铺垫,只要还能有投资,他就还能有信心盘活自己。
更何况文娱界模棱两可的借鉴抄袭事件层出不穷,只要能有资金支持,舆论有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呼了一口气,决定把希望放到拉投资这件事上。
周鸿声对台下的议论纷纷视若无睹,强作镇定打算继续。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又听见另一个声音——
“那既然比对结果已经明晰,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他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从另一边站起来,随意地看着自己说。
这张脸说不上熟悉,但不妨碍他印象深刻——这不就是之前在酒店门口,最后还动了手的那个青年?
看这个架势,估计也是跟严锐之一起来的。
也许是刚才的憋闷积压太久,周鸿声一个没忍住还是冷笑了一声:“人云亦云,你一个学生又懂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忽然感到周围的气压低了一分。
周鸿声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严锐之就罢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还得罪过自己的小卒又凭什么在这里指指点点?
结果身旁的人小声提醒了一句:“您先别说了,他是——”
他这才气不顺地抬眼。
这才看清了刚才那人站起来时,桌上的身份牌。
上面写着他最大的期望,他唯一翻身的可能,他最后一点美梦。
砰的一下,全碎开了。
【风锦集团,贺年】
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学生,什么一穷二白的孩子……
周鸿声浑身发冷,然而对方已经潇洒地走到门口,甚至还十分有气度地不计较他的话,轻快地朝他笑了一下。
他的眼前浮现出当时的场景,自己被人拉开时还说过一句什么不可能放过他——
而那个时候,青年冷淡地笑了,只说了一句:“好啊,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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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会场,严锐之在大厅没等两分钟,就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边小跑着还边叫他:“严总!”
他驻足回头,果然看见贺年急不可耐地朝他奔过来,挥着手。
等走到他的身前,严锐之拍了拍他的衣服道:“小声点,你现在身份可不是普通大学生。”
“有什么区别。”贺年笑眯眯地揽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怎么知道我要在这里等你?”严锐之跟他一起走出去。
“都一样,”贺年说,“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很快追上来?”
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显而易见,谁也没有再说话,他们对视一眼,又都轻笑了一声。
郝帅啧啧嘴,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正要回去,又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次却是半小时前还在台上侃侃而谈的人了。
周鸿声整张脸都泛着死白,看起来也没顾上场内的善后,只是一味地追出来:“严锐之,你先别走!”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其实也曾经把你当过朋友,真的,至少一开始没有变过,我承认最后的确鬼迷心窍,我不该拿那些数据,不该随意篡改……”
严锐之静静地看着他。
不管怎么说,这是周鸿声第一次如此恳切又卑微地对他道歉。
终于不狡辩当年的事,终于承认自己的卑劣,终于复述了那些罪行。
他想过很多次,自己可能见到这一幕的心情。
也许会愤怒,也许会嘲弄着释怀,也许……
可他现在却没有那些多余的想法了。
他拉了一下贺年的袖子,轻声说:“走吧。”
“噢!”
周鸿声最后变成了痛悔的恳求:“都是我不对,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应承受的报应,我——”
“你说得对。”听见这些话的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后续的追责我还会保留,但我也不会再做别的了。”
严锐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周鸿声,也像是对自己说。
“你和严学没有毁掉我的人生,是不是很失望?”
第63章
据说后来周鸿声没有返回会场, 寻求投资的夙愿算是落了空。而有好事者和技术过硬的玩家已经开始循着官网上的内容,比对那份更早一些的数据和随后发布的卡布里星球的异同。
所有人这才发现,原来那款令人眼前一亮的作品甚至说不上借鉴,而是动了手脚后的照搬, 几乎都不需要申辩, 每一个点全是切实的证据。
不过有鱼在官网上放出来的只是大部分数据, 关于改动前的一些细节并没进一步提供, 有人想试着体验一下这一版, 发现连结局都没有公布。
对此风锦集团的贺公子有话要说。
事情发酵的第二天是周末,两人再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刚从超市买了东西出来, 沿着石板路散步。
贺年拎着超市的购物袋, 晃晃悠悠哼着的还是那首轻快的粤语歌。
严锐之自从想明白了以后,认为那些过往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一直觉得把原本的数据包放出来也没什么:“你怎么还把最后的内容删掉了?”
“比对归比对,那些人总归是为了探究去的,”贺年理直气壮,“心不诚!”
“……所以呢?”严锐之皱着眉问。
“所以我就是唯一一个真正进到过那个世界的玩家, ”贺年语气非常自豪,“不管怎么样, 这个是既定事实。”
年轻人总在许多地方有奇奇怪怪的仪式感,严锐之笑笑,随他去。
不过被贺年这么一说, 严锐之顺着想了想, 倒也不错。
“原版的结局那样你也喜欢啊。”他轻轻勾了勾唇角, 问道。
“不一样。”贺年说。
他兴高采烈地快要小跑起来, 然而严锐之步伐慢, 他只能不甘心地也放慢脚步, 但又太高兴,干脆走几步就围着严锐之转一圈:“如果我不认识你而接触到了原版的结局,那我一定会震惊会难过,会想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很不开心。”
严锐之看着对方,贺年比他高一些,站在落日的中央弯着眼睛看他,笑容里有一半夕阳的温柔,也有一颗全然温暖的心。
“心疼是有的,但我能感受到你是快乐的,你跟从前不一样,而这样的改变是因为我,”贺年又带着剩下的那一抹金黄过来拥抱他,身上落着半个秋天的温柔,“我能笃信这一份情绪,就已经足够惊喜了。”
他说着,又勾着严锐之的手晃了晃。
贺年的举动惹得对方失笑:“年年。”
“嗯?”
“你再这样不安分晃来晃去,我总觉得……”
像在遛一只大型犬。
但为了大型犬仅有的自尊心,严锐之没讲完,而是换了个话题:“你不如想想,等周一上班了要怎么面对公司那一群人。”
“……”贺年听完一抖,嘶了一声。
他正等着看戏,没想到贺年只是短促地紧张了一下,然后说:“那严总,你明天来我家的时候……”
严锐之眉毛一挑:“你现在还挺厉害了。”
他走在前头:“不仅会避重就轻,还会转移话题了。”
贺年连忙给自己的行为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紧张!”
然而严锐之不听马后炮解释,心情愉悦地看了他一眼:“我不紧张,你今晚先回自己家吧。”
“别啊严总!”贺年差点把手上的购物袋都甩出去,“我等下还要回去试试新菜!”
“大厨不急于一时。”严锐之悠然道。
两人走在路上,贺年开始哄人讨好,严锐之觉得这人再怎么不要脸,应该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抱大腿这种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