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眼(50)
贺年走在他前面,一声轻响,他的后备箱打开,里面铺了一小片娇艳鲜红的玫瑰。
即使贺年再怎么沉稳也还是个大学生,他站在后备箱前,即使不再说告白的话,却依然眼珠不错地看着他。
只是这一次没有工作人员替他们解围,没有玩偶过来送糖果。
严锐之看见贺年嘴唇微微颤抖着,他向前走了一步,对他说:“严总,我送你回家吗?”
他说着,像是没忍住一样,打破了自己说着想要等待的承诺,小心地拉了一下严锐之的手。
他的掌心很暖,碰到严锐之微凉的手指。
他到底沉不住气,想要快一些知道答案。
大家都懂这个动作的含义,而严锐之触到那一点温暖,还是缩了一下手,紧张地蜷了一下指尖。
尽管不算拒绝,但含义已经足够了。
可怕的沉默又重新袭来,像一个不请自来的讣告。
贺年眼神一黯,但还是懂事地放开了手。
“我知道了。”
贺年低头看着严锐之重新垂在身侧的手,没有动静。
“没事,我其实也知道不会成功,但就是没忍住……”贺年站在停车场里,声音空荡荡的。
他扬起脸对严锐之笑:“我就是,试一试。”
在某一瞬间严锐之觉得自己很卑劣。
明明对方都已经剖白心意,自己没有给出回应已经不够坦荡,却还要让对方先给自己找到台阶。
此后再也不能刻意地装作一无所知,不能忽略对方一尘不染的满腔热情。
他再一次觉得郝帅说得没错,自己就是害怕,就是封住自己不去面对。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因为这种害怕,而伤到另一个满心赤诚的人。
而且这一天还来得这么快。
“不过,严总。”贺年朝他笑,嘴角很努力地扬起来,眼眸却微微闪烁,“其实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难过,您抱我一下行吗?”
这一次严锐之没有再沉默。
他朝着贺年招了招手,声音温和,脸上还带着一点轻浅的笑。
此刻的他是温柔的,如此平静,却又无比残忍。
他说:“过来。”
严锐之知道的。
全身心地爱一个人,仿佛一场豪赌,贺年足够年轻,尚有输光一切的气魄,他却犹疑,不敢拿出这样的胆量。
他伸手一揽,终于将对方抱在自己怀里。
对方很温暖,胸膛跟自己贴得很近,严锐之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那么真实。
贺年很乖,安静地把枕着他的肩头,手放在他腰上,很轻地回抱。
严锐之声音有点哑,他加大了一点力度,把贺年抱得很紧,小声叫他。
“年年。”
不同于之前每次响亮的回应,这次贺年只是很轻地靠着他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严锐之也不再说话了。
他深知自己怯懦,此刻却只心酸得有些想哭。
第34章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
好像沉默才是这个夜晚的底色, 来之前贺年有多兴奋、告白时有多热烈,那现在的他就有多安静。
严锐之听见细微的呼吸声响,只是他不敢回头看贺年的表情, 仿佛逃避才是他能给出的解决方式。
可有个声音在心里小声地呐喊着,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不应当是这样的。
严锐之从未对别人动过心,他甚至不知道动心应该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他也不是没设想过有一天他跟贺年会维持不住原本“资助”的关系,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如同想象中的那样选择拒绝, 却没想到自己也会这么难过。
“好了好了。”他听见贺年清了清嗓,音色又重新扬了起来, 安抚似的上下摩挲了一下严锐之的背, 缓慢移开身子。
他的语气听上去还算轻松:“再抱下去我可能就又忍不住了。”
“我送您回去吧?”他对严锐之说。
严锐之其实想说不用, 既然自己已经拒绝了他, 贺年也不用再事事这么照顾自己。
只是这段时间的相处像是变成了一种习惯,他的车钥匙还在贺年身上, 抬起头时对方已经轻车熟路地坐上了驾驶座, 正安静地等着他。
再僵持下去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严锐之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跟着他上了车。
回程的这一路没有堵车, 只是向来闲不住的贺年也安静了下来, 不再边开车边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不再等红绿灯的间隙转过头来,开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停到严锐之公寓楼下的时候, 贺年把钥匙还给严锐之:“严总, 那我跟您上去收拾一点东西?”
严锐之点头。
两人重新回到家, 明黄的灯光笼罩住他们, 给静默又低沉的气氛增添了一抹不合时宜的温情。
他想起贺年那一间老旧破败的家属楼,最近有雨,说不定现在还在每天渗水。
“你……”他看着贺年,想让他别回那边去,他也早已经习惯了家里多一个人的生活。
只是自己现在却没有这样的立场了。
“我也想住下的,严总。”贺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
而贺年向来都很直白,因此并不忸怩地继续说道:“可是,我不能再住你这里了。”
“我的心思你都知道了,总归退不回之前的样子。”贺年很轻地呼出一口气,抿了抿唇抬起头来。
他笑眯眯的:“老实说,我有点后悔,但又不是特别后悔。”
“我刚才开车的时候想,如果我今天没跟您告白,那我们今晚回来以后可能还会上一次床,然后我明天送您去上班,中午一起吃饭,下午就载您到学校,我坐第一排,给您准备课件和多媒体,等你下课了,我们就一起回公司。”
他说得很平静,这些话几乎都不算假设,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贺年的话里很快有了转折,“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
明明刚才被拒绝了还那么难过,贺年语气中的热情却没有被消磨:“只要一天不跟您说明白,我就会一直想着,我要是一直想着,就这种情绪就一直堆在心里面,找不到出处。”
“今天至少是我试着准备了的,”贺年站在他面前,“要是哪一天真的忍不住,说不定一头脑热,不挑时间也不挑地点了,那多不好。”
“我还是想要稍微浪漫一点的。”
贺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未曾退却的爱意,他在这一天第三次叫他的名字:“严锐之。”
“而且今天这么有意义,我实在不想只是当做一个寻常日子来对待。”明明贺年每一句话都得体有理,严锐之却只觉得自己被逼至无路可退,“我知道您只想跟我维持身体关系,我试想过要不要真的跟您一直这样下去,可我现在确定了,我很难做到。”
“你不知道多少个晚上,我都想要亲吻你的嘴唇,但最后都只能落在其他地方。”
“贺年,你……”严锐之快要听不下去。
他想说你太年轻,总会有更好的人在前面等你,而自己只是一个懦弱自卑的、胆小敏感的,连告白都不敢回应的,那么糟糕的一个对象。
“而且,我不相信您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严锐之被他这么一说,甚至生出一点恐惧来。
“你明明那么纵容我,不然我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得逞。我不相信你对每一个跟我一样的学生都会如此,”贺年望进他的眼底,“不过现在说那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他重新笑起来,严锐之第一次觉得惊惶,像是所有试图隐藏的事物都避无可避,让他必须面对。
可是贺年却不再逼他了。
他眼梢弯起来,还残留着游乐园山谷中零星的火光,又对他说:“儿童节快乐,生日快乐,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要一直开心。”
严锐之这次微微怔了两秒,也重新回了贺年一个微笑。
因为家庭和种种原因,他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祝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