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失轨(85)
“我说出上次那些话并不是想要把你推开,”顾鸣生在靠近,试探的言语夹杂细微的泄气,“我只是想把我们之间的问题摊开来讲明白,再用足够多的时间做出决定。小曜,我知道你不希望一直糊涂下去,我也是一样。”
“是吗?”
我不禁想要发笑,转头对上顾鸣生复杂的双眼。
“好,那我告诉你,这几天我已经彻底想明白了,做回朋友才是对我们来说最好的选择。你走你的演员路,我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不合适就不要强求,这个道理还是你教会我的。”
车中陷入良久的静谧,吞噬了最后一丝脉脉温情。我莫名涌上一股伤感,将目光瞥开。
“顾鸣生,还记得上次也是在车里,你说过我们永远都会是朋友。我当时不明白这个答案的意义,但是现在想想,你其实一直都很清楚,没有比这更适合我们的关系。”
这些话语无数次碎片式地浮上我的心头,在深夜,在想到顾鸣生的时候。说出口比想象中更加简单,仿佛卸下压在心头已久的沉闷,终于可以仰起脖颈,呼吸到崭新的空气。
对于顾鸣生,这显然带来了完全不同的效果。他眼底蕴着忽明忽暗的光,仿佛混杂了愠怒,不甘,与极力掩饰的落寞,开口后略微颤动:“小曜,我们做回曾经的关系不好吗?你记得我们当时在绍城,抛开其他所有事物单纯地在一起,不也是很开心吗?为什么一定要泾渭分明,否定掉这些过去?”
“你难道是想告诉我,我们永远都做一对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做床上的伴侣?连见你一面都要避开粉丝和狗仔,弄成这副全副武装的可笑的样子?”
我不由自主地加重语气,每一声都伴随剧烈的心跳,将藏在深处的事实彻底抽离出来,摆在我与顾鸣生之间,他的眼前。
小楠说的很对,当面谈开绝对比保持沉默更有效。我说完后车里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也清晰可闻,顾鸣生缓缓微垂下眼,周身被低迷一并吞灭,给精致的外表抹上一层灰蒙蒙的雾,好像耀眼的星星彻底失去了光芒。
他低声呢喃,也像是在问自己:“这样......不好吗?”
“好在哪里?”
他答不上来。
我疲惫地抹了一把脸,冒出些很可笑的想法。去年的这个时候,哪怕有厌倦有争吵,我依然和陈锋好好地在一起,顾鸣生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友,蒋秋时也依然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我还没有因为一瞬的心动走向错误的轨道,一切都还来得及。
越想得到,就越会失去。顾鸣生将头抬起,从未有过的脆弱与失真从琥珀色的眼底倾泻而出,好像碎成一片片的玻璃,在湿润下美得不真实,也锋利得伤人。
“小曜,世上没有两全的选择,你想要安稳,又要追求刺激,没有哪个人能同时满足你两个要求。”
他开合的唇色显得极淡,像是没了血色,一字一句砸在我的心上。
“我只是想让你多给我一点时间,不要那么残忍地选择结束,可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答应和拒绝全都在一念之间,全凭你的喜好和感觉,对了就什么都可以发生,错了就要全盘否定。林曜,你太贪心了一点,我现在终于能明白陈锋的感受,你不是薄情,你是根本就没有心。”
我脑海一片空白,滞了很久才想起反驳。身体止不住发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
刺耳的铃声划破凝滞到冰点的气氛,一瞬间戳破顾鸣生的逼问。我不顾他赤裸裸的审视,看向屏幕上闪烁的‘蒋秋时’三个字,犹如细微的电流在一瞬间贯穿全身,在空白过后掀起一片骇浪。
“我出去接一个电话。”我埋头低声说。
“就在这里接。”
顾鸣生果断地打断了我的话音,我倘若未闻地转身去拉车门,试了几下后终于意识到什么,荒唐又愤怒地看向他,“你把锁打开,我现在就要下车。”
“我说了,就在这里接。”他好似看穿了我心底那些忐忑,冷冰冰地褪去一切温柔。
“顾鸣生,我再说一次......你要做什么?”
在这个逼仄的环境,顾鸣生轻而易举地夺过我手里的手机。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的面上已经划过一瞬极快的暗沉,勾勒出一个不带温度的笑,在我试图拿回手机的前一刻按下接听,打开了免提。
我的动作彻底僵在那里。
“林曜?”
蒋秋时清冷的嗓音顺着话筒响彻整个车厢,尾调淡淡勾起,带有细微的询问。
“......我在,出什么事了?”
我深吸几口气,最终强行忽略顾鸣生的存在,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回答道,一颗心在逐渐下沉。
“你今晚可不可以过来一趟?”蒋秋时没有察觉到这一头的波澜,声线细微的起伏,“我有事情想要和你说。”
“好,我知道了。”
在这个几乎窒息的环境下,我根本无从思考,仓促地答应下来后,一直沉默的顾鸣生兀然扣住我的手腕,不容拒绝地欺身压上,将电话凑近唇边,用毫无波动的嗓音冷淡回道:“他不会过来,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那头的气息戛然而止。
沉默蔓延。
我浑身的温度都在瞬间褪去,再也顾不上其他的挣扎起来,试图摆脱顾鸣生的桎梏伸手夺过手机,他却好像偏偏要再添上一把火,在混乱中低头吻了上来。
这或许称之为撕咬更加合适,承载了主人的全部怒意发泄式地堵上我的唇,要将灵魂都彻底交融。我被抵在冰冷的车窗上,无路可退承受这个粗暴的吻,气息紊乱交错,再也喘不过气,我用尽所有力气把他推开,紧接着一声闷响。
做好的造型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发丝凌乱贴在脸侧,西装上的玫瑰胸针不知在挣扎中掉落到哪个角落。顾鸣生的脸颊很快泛起红,在这张完美的脸上成为唯一一处瑕疵,我的掌心一阵阵发麻,终于在片刻后传来难忍的刺痛。
抵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
“冷静下来了吗?”
我气息颤抖地发问。
顾鸣生的胸口不断起伏,眼底翻涌着数不尽的深沉与阴云。拳头松开,收紧,一遍遍反复,手背的青筋似乎已经撑到极致,几乎炸裂。没有说话。
“手机给我。”
他没有动,我自己伸手去拿,上面的通话显示已经挂断,在三秒之前。
蒋秋时听到了全部。
我止不住发抖,也许是表情太过难看,顾鸣生竟然露出一个释然笑容,在这张稍显狼狈的脸上绽放出不合时宜的温柔,“原来这才是你拒绝我的真正理由。”
这样的顾鸣生陌生得可怕,也好像褪去全部假象,露出骇人阴暗的内壳。我极力压下摇摇欲坠的理智,挤出两个字:“不是。”
可是顾鸣生已经听不见了,他浑身都在这一刻松懈下来,放下某种一直强撑着的东西,扯出来一个失魂落魄的笑,却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林曜,我真的有些累了,这些年我明明一直都在努力地,清醒地活着,因为我原以为这样才是最好。可是现在,事实却突然告诉我这个世界并不是这样,它比我想的还要残忍,还要夺走我的全部希望。”
顾鸣生好像要将深埋在心的全部都倾诉而出,自顾自地说给我听,也在说给自己。
“我太清楚利益和得失,也太清楚感情和遗憾,我把一切都看得太清,反而过得那么痛苦。小曜,你说这是不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我的心一阵阵绞痛,却不清楚这种悲伤的源头,喉咙好像被无形中压住,说不出任何苍白的解释。
“不是的……”
“小曜,你和蒋秋时不会长久,他比你想的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
顾鸣生凝望着我闪烁的双眼,一字一句从内心深处发出。
“我永远都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找我的那一天。”
我几乎咬破下唇,“……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