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失轨(67)
也许是老天心生怜惜,收起了毒辣的太阳光。我突然在林诺离开的这一刻感受到了紧张,满脑子都是她等会在考场上的发挥表现。
如果没有来自身边这道突兀的打扰的话。
“林曜。”
他喊出了我的名字。
其实放在蒋秋时身上,任何举动都不能算是完全的‘打扰’。他来时就像风,像空气,等察觉时才发现已经和他离得这样近。
我偏过头看向他,在过了很久之后才加快心跳,一下子扰乱脑海中有关林诺的思绪。
“蒋......老师。”
‘秋时’两个字在嘴边绕了一圈之后,最终被听不出亲近的‘老师’二字代替。
蒋秋时镜片下的眸色似乎暗了一瞬,也许只是我幻觉。他像往常那样平淡自然地问:“林诺的父母没有一起过来吗?”
我摸不清他突然靠近的态度,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留下那张‘不要再见面’的纸条后还主动找我聊天,只能简短地说:“家里人年纪大了,不方便在太阳底下站一天,准备等林诺考完后再一起出去庆祝。”
蒋秋时颔了颔首,“那边有给考生家长准备的休息区,你站累了的时候可以过去坐下。”
我应了一声:“好。”
他没有看向我,我也收回目光,带些掩饰性地望着考场大门。其实我和蒋秋时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话了,谁让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状态。
相比起这样尴尬地沉默,还不如早一点斩断最后一点联系,走得越远越好。
陈锋的离去完完全全熄灭了我心底最后一丝焰火,那些蠢蠢欲动的,不该有的悸动已经让我栽了极大一个跟头。我不至于傻到在同一个错误上跌倒两次,顾鸣生是为时已晚,可是蒋秋时,至少还不算太晚。
“那我先去那边坐着了,”无数借口在脑海中纠成一团,我选出一个听起来最天衣无缝的理由说道,“等诺诺出来还要很长时间。”
蒋秋时说:“好。”
他站着没有动,视线也没有移动半分,我心底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时伴随着一道说不清的失落,飞快地划过。
周围都是等待的家长,一群群聚在一起堵住了路。我走走停停,动得有些艰难,环视一圈等待区寻找空旷的位置,余光猝不及防瞥见走到身侧的人。
我转过头看他,足足怔了几秒,才试探着问出:“......蒋老师,你怎么来了?”
蒋秋时站在身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上我的步伐,此刻正波澜不惊地对上我的视线,淡然解释道:“阳光有些大,我和你一起去旁边等。”
我抬头看了一眼遮在云后的微弱太阳光,假装什么也不懂地艰难点了下头。
安静,还是安静,哪怕到处都是聊天的学生家长,伴随树上嘈杂的蝉鸣,我也还是感觉和身边的蒋秋时陷入了无止境的安静。
“抱歉,林曜。”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见蒋秋时清冷的嗓音传入耳里,“这段时间我没有联系你,是因为......”
我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抢在他前面说:“是因为工作太忙了吗?”
他镜片下的眼睫颤了颤,遮挡住半片外露的深意。我根本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突然说了出来,嘴巴好像不受控制,连大脑也是。
这根本不是聊天的好时机,在这个没有隐私的环境,还有不对的时间。
可我隐隐约约地知道,如果错过这一次,我与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有一个合适的时机。
蒋秋时望向我,在无言的沉默中下定某种决定,缓缓开口。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我没有联系你,是因为我没有想好答案。”
我不意外地扯了下嘴角,“现在也没有想好吗?”
蒋秋时总喜欢把所有情绪压在眼底和心里,说出口的永远都是几句斟酌到了极致,才确定不会出错的话。
从前这牢牢吸引住我去探索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可是现在我停在这条道路的中间,累于继续走下去。
他没有开口,我已经忍不住说了下去:“蒋秋时,其实你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的话也是我想告诉你的答案。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错,现在我不会再让你为难,以后......我们就恢复学生家长与老师的身份。”
说罢,我又笑着加了一句,“不对,等林诺考完她就正式毕业了,我们连这一层关系也算不上,就像你之前在纸条上说的那样,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面了。”
这些话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以说出口,迎着蒋秋时的目光,我反而一字一句说得迅速而流畅。
等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我竟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像是发泄出压在心底许久的闷气。这大概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占据了这场关系的上风。
视线在空中交融,拉开出漫长的缄默。理解这两句话对蒋秋时而言似乎格外困难,他投来的目光深深勾入我眼底,好像在试图挖掘出那藏在暗处被我刻意掩去的不自然。
我率先移开视线,阻断了这场心跳加快的对视,刚刚维持住脸上的镇定,他的声音便再次随风带进耳里。
“林曜,你并不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
也许是出于个人癖好,或是什么其他原因,蒋秋时总喜欢完完整整地喊出我的名字。
这两个字不带任何亲昵的话音,只舌尖抵住牙膛,唇微微张开,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缱绻的音符,像是黏腻的糖化开后淌在心上,带着些难掩的烫意。
“那你直接告诉我,”我沉默良久,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蒋秋时,你究竟在想什么?”
这里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我与他都明白这一点。蒋秋时与我一同走出一段距离,远离了吵嚷的中心,慢慢停在一个没人打扰的空地。
好像连同我的心也平静下来,无论接下来听到什么答案都不会再有任何波澜。
“林曜,你应该明白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他深沉而克制地望着我,许多情绪都迟疑不决地压在眼底,“那天晚上也是因为一时冲动才会发生。”
我荒唐地看着他笑了,“我知道,所以我说那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不是。”
蒋秋时兀然打断了我,他抿平唇角,沉静的脸上少有地流露出几分动容,在细微地颤动。
他沉淀下了决心,一字一顿缓慢地开口。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目的,和你对我的那些想法。也许你以为藏得很好,可事实上那并不怎么成功。”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而后又听见蒋秋时的下一句。
“但你还是成功了,”他垂下眼睫,说的很轻很慢,“要要在家里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第67章
心情好像在短短几秒里乘坐了一次过山车,我怔在那里,脑袋空白了很久才找回不稳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
蒋秋时没有犹豫,他清声说:“林曜,我很想你。”
对我来说,从蒋秋时口中听到‘想’这个字眼,完全不亚于旁人一句‘我喜欢你’。
他说什么都习惯藏一半在心里,头一次朝我吐出藏在后半段的那句真话。
心跳在骤然间攀升到一个可怕的频率,一同耳边的风声孜孜不倦地躁动不安。我目光晃了一下,看见蒋秋时的耳尖似乎红了一点。
“你……”我用手抵在唇下,试图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等一下,你是在说......”
“我想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蒋秋时弯了一下嘴角,静静望着我,“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怀疑这一点。”
我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太对劲,一丝不安跃然盖住喜悦,迟疑地问:“什么意思?”
蒋秋时的目光闪了闪,里面似乎藏着某种很深的东西,依然对我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