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失轨(19)
袖子和裤腿都长了一截,我有些心塞地一点点挽上去,突然想起昨晚还是顾鸣生替我洗澡换的衣服,说不清是羞耻还是尴尬的情绪一股脑翻涌上胸口,无规律地乱窜。
虽说他平时无所顾虑惯了,可这种事情从任何意义上说都有些越界。我几乎不敢深想,低头洗了把脸,也顺势把脑中的废料一并甩了出去。
卫生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气息,像是香薰,却又不尽然。我擦干脸上的水珠,决定暂时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顾鸣生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今早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暖洋洋洒进屋内。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由,他只套了一件宽敞的上衣,什么都不用做就把锁骨上的咬痕明晃晃露在眼前,让我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样的穿搭,绝对严重夹带私货。
我正想着,顾鸣生的声音就从厨房里传出:“小曜,你的白粥要放糖吗?”
我别捏了一会,还是接道:“一点点,别放太多。”
没办法,和什么过不去都不能和吃的过不去,特别是宿醉之后胃里的饥饿感尤其明显。顾鸣生端着两碗白粥走出来,浅笑道:“刚刚盛出来还有些烫,你吃的时候小心点。”
我接过后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饭桌上扩散着沉默,我难得敏锐,察觉出顾鸣生的状态有几分不对,虽然还像平时那样开着玩笑,但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我低头喝粥,几次感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飘过身上,哪怕不似刻意,也让人坐如针毡。
我忍不住抬起头,第二次询问:“昨晚我真的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顾鸣生悠悠喝着粥,不紧不慢地说:“真的没有,你一直问这个,是同意让我咬回去了吗?”
“你想得美。”
我磨了磨后槽牙,“如果你昨晚就送我回家,谁会抱着你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地址。”
“你都醉成那样,我肯定不能不管不顾,照顾人当然要照顾到底。”
我没忍住顶了回去,“陈锋也在家,他也可以照顾我。”
顾鸣生停下动作,掀起眼帘抬眸望我,只这么一个平淡的眼神,却生生让我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兀然卡了壳。
他的声调没有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我只是以为你不喜欢他,也不想由他来照顾。”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可在耳边盘旋了少顷,却莫名让我品出一丝失落。
伪装惯了的人哪怕只流露出一丝真实情感,也弥足珍贵。待我回过神,顾鸣生已经起身收拾碗筷,我盯着眼前匀称修长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
“我刚才那么说只是想知道昨晚醉后都发生了什么,没有其他意思,”我紧攥着勺柄,有些说不利索,“这和陈锋没有关系。”
顾鸣生的身影顿了顿,从这个角度看不清脸,只能听到他与平常无二的嗓音温和响起:“我知道,你不用特意解释,昨晚我只是想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才没有送你回家,你知道陈锋一直都对我抱有意见。”
他说的不无道理,要是让陈锋看见顾鸣生送我回去,到时候肯定又少不了一番折腾。
只是这个回答,却又哪哪都透着牵强。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在特意解释,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被他这意义不明的一提,陡然升起股没来由的心虚,就像一个特意与小三解释自己不爱正室的渣男,怎么听怎么别扭。
我嘴角一抽,被自己神奇的比喻雷得哑然失笑。
多说多错,我选择及时止损。匆匆吃完碗里的粥,我与顾鸣生道完谢后就离开了他家。
我仍然觉得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可顾鸣生这样的态度让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短暂地抛到脑后。
手机开机后弹出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陈锋。我边走边回拨,对面响了几声便传来他的声音,比平常更沉上几分。
“你昨晚去哪了?”陈锋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接上一句,“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回家的路上,”我解释道,“昨晚吃饭时碰上高中同学,就和他们一起喝了几杯,后面喝醉了,我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现在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
那头传来一阵无言的沉默,许久,陈锋的嗓音才在电流的干扰下紧涩响起:“我昨晚很担心你。”
他语气不对,我几乎在瞬间察觉出来。要放在平时这样说,他就算是信了也会顶不住阴阳怪气几句。
我捏稳手机,靠耳朵更近了一些,“陈锋,你没事吧?”
“没事,”他说完,继而极其细哑地接上一句,“......你能早点回来吗?”
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心脏不受控制地多跳了两下。除却新鲜,还有一丝微不可闻的悸动闪过,倏地一下让我来不及抓住。
“我可能还要二十分钟才能到家,你要是难受的话就先躺下休息......你感冒了吗?”
“没有。”
无论什么时候,他口是心非的毛病都得不到改正。
陈锋匆匆挂掉电话,最后半句被堵在一连串的忙音里。我隐约听到一声咳嗽,短促得像是幻觉,可路过街边药店时,我还是走进去买了一盒感冒灵和温度计。
万一呢?是不是。
我拎着塑料袋,加快脚步走进小区,不远处的绿化带围了不少人,似乎有事发生。我无心看戏,只顾脚下的路,几声细微又揪心的猫叫随人群的躁动传入耳膜,让我减慢了步伐。
即使相隔一段距离,我也能听见中年妇女难以入耳的谩骂与小孩尖锐的哭声。
“你看我们家芮芮的胳膊,全都被这小畜牲挠的!那么深的伤口将来要是留疤了怎么办?还不知道这小畜牲身上带没带病,我就踹它几脚解解气怎么了?”
年轻女孩听完这顿歪理,气得大声反驳:“可也是你们家小孩硬要抱猫才会被挠伤,流浪猫戒心本来就重,会挠人也很正常,你这么大一个人和猫计较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是虐待动物。”
中年妇女发出一声讥笑,拔高了难听的尖嗓:“哟,读过书的大学生就是不一样,一条小畜牲都能整出生命的贵贱来,你要给它抱不平我没意见,先给我们家芮芮道歉再说!”
刻薄的中年妇女抓着自家小孩的手,正口沫横飞地把一个年轻女孩说得脸色又红又白。我看见女孩怀里抱着的那只猫分明就是几天没见的三花,小猫身上带着新鲜的伤口,虚弱地喵喵叫。
霎时,我也顾不上刚才那通电话,拨开人群快步上前,沉声询问:“猫伤得严重吗?”
女孩先是一愣,随后连忙说:“有点严重,你是......”
“我是这里的住户,一直想要收养这只猫,你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我等会就带他去宠物医院做检查。”
许是我脸上的担忧太过明显,女孩一点也没有怀疑,满是怒气地说:“我来的时候就看见小猫被这个女人踹出好几米远,他身上应该本来就有伤,刚才一摔口子就又裂开了,流了好多血。”
“我知道了,谢谢你。”
我小心把猫抱进怀里,小猫认出我的气息,即将虚弱下去的叫声又黏糊起来。皮毛上触目惊心的血让我彻底冷下脸,目光扫过那个中年妇女和大哭大闹的小孩。
纵使孩子的手臂皮肤细嫩,我也看了半天才辨别出上面的抓痕。只堪堪破皮,连血都没见,更别说什么留不留疤,根本是无稽之谈。
“这位大妈,猫我就带走了,道歉你也别想了,一口一句小畜牲,那你这个要畜牲道歉的东西又高贵到哪里去?还是省些力气,别闹得那么难看。”
中年妇女立刻涨红了一张脸,破口大骂道:“你又是哪里跑出来多管闲事的?年纪轻轻一点教养都没有,猫不就是畜牲?实话还不让说了?它伤了我女儿,我就算把它踹死我也没错!不就是一条不值钱的贱命,一个个的有啥好维护的?”
我耐心地听她喊完,直截了当地拿起手机晃了晃,“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录音了,要不要带你孩子去验一下伤,看看符不符合‘留疤’的特征?还是说你希望在明天的社会新闻上看见自己的名字,不要脸大妈在街头撒泼要让一条流浪猫给你家熊孩子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