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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明月(107)

作者:燕赵 时间:2022-05-04 07:24 标签:年上 架空 年代文

  他轻轻地叹一口气,现出满脸担忧:“一个人在外闯荡那样久,也不肯带上我和姜岚,担心死我们了。”
  离开燕南后,何凌山只与姜黎兄妹通过数次信,不过他们毕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交谈起来分毫不觉得生疏。何凌山早从姜黎口中得知,这几年来,姜黎两兄妹的生活都是温鸣玉在替他照料。姜黎坚持要一份工作,不肯白白受温鸣玉的恩惠,那人便亲自替姜黎选了个在大学里处理杂事的闲职,
  燕明大学的校长与温鸣玉很有几分交情,不敢怠慢他推过来的人,薪水给得也很丰厚。姜岚进了一所女子高中就读,比起以往寄人篱下的日子,两兄妹现今的状况,简直可说是天上地下之差了。
  “温先生事务繁忙,我与姜岚不敢轻易去打扰,你回去后要是见到他,就替我与妹妹向他重重地道一次谢吧。”姜黎领着何凌山往楼上走,他的宿舍就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掏出钥匙开门后,姜黎忽然将何凌山与许瀚成拦在门口,结结巴巴地开口:“里面、里面有些乱,你们等一等,我去收拾收拾。”
  “你的房间就算再乱,我也不会怕的。”何凌山听得好笑,忍不住道。
  姜黎的笑容一滞,再度瞥了何凌山一眼,此刻他的模样,终于让何凌山觉得有些陌生。姜黎的目光里藏着些许没有来的心酸、惆怅,拘谨得仿佛他们之间有道分明的界限,何凌山暗自一惊,还以为是自己的神情太过冷淡,才让姜黎难以适应。他立即补充道:“姜黎,你我之间,不必介意这些。”
  “怪我,我这处很少有客人来,才总以为它见不得人。”姜黎挠了挠头发,抓住何凌山的袖子把他往里带,他打量跟进来的许瀚成,疑道:“这一位先生该怎样称呼?”
  因他是何凌山的好朋友,许瀚成很和气地反问:“剃掉胡子,就不认识我了?”
  “啊!”姜黎惊呼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您是温先生的下属,请、请坐,我马上就去烧茶。”
  他仍旧有些害怕许瀚成,一等对方落座,即刻就像是只受惊的兔子般逃走了。何凌山跟在姜黎身后,含蓄地打量这间一室一厅的宿舍,姜黎说得太过夸张了,里面陈设整齐,半点都不杂乱。阳台上摆着几盆花,角落还有只小煤油炉子,窗帘有一处打着颜色稍深的补丁,漂洗得很干净。
  何凌山绕回客厅,忽见靠墙的台几上放着几枚精致小巧的发饰,显然是女子才用的物品。他起初以为是归姜岚所有,不料等到走近一看,竟发现旁边还立着一幅相框,里面是姜黎与一名陌生女子的合照。那女子穿一袭短旗袍,单眼皮小脸盘,发式与妆容都很摩登。她挽着姜黎的臂膀,两人背后是燕明大学的公园。
  照片中的姜黎姿势略显僵硬,笑得腼腆又快乐,那女子脸上虽同样有笑意,但她微微昂着头,抬起下巴,让这个笑容现出几分不自知的傲慢。
  这名女性与姜黎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不过让何凌山意外的是,他没想到好友心仪的对象,居然是个娇贵小姐。
  姜黎端着果盘与茶水从他身后经过,发现何凌山在看什么后,登时满脸通红:“这、这位小姐是……我新结识一个朋友。”他像是在遮掩什么一般,着急地补充:“她在这里读书,是个很好的人,哪天……哪天我介绍你们认识。”
  何凌山没有揭穿,他强行接过对方手中的东西,姜黎要抢,他就道:“你还要与我客气?”
  姜黎不好意思地对他吐了吐舌头,终于放松下来,微笑道:“小盛,你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何凌山侧头看他。
  姜黎支支吾吾,似乎找不出一个适宜的形容。半晌后,他才道:“你与我们不同,你的父亲是大人物,就算没有在他身边长大,你也注定是该做少爷的。如若没有你,我和姜岚或许还在春华巷里呢。”
  何凌山没有料到他会这样想,不禁道:“就算我没有今日的身份,我也会尽力把你和姜岚带出去的。”
  “我知道。”姜黎怕他误解,连忙解释:“但看到你的父亲十分在意你,你不用再过从前那样的日子,我……很为你高兴。”
  听到对方提起温鸣玉,何凌山忍不住笑了笑,声音轻轻的:“我与他,并不是什么父子。”
  姜黎没有听清楚,问道:“什么?”
  何凌山却没有再说下去,他抬起一只空闲的手,捏了一下好友架在耳后的眼镜腿,道:“怎么戴起这个了?”
  “你别笑话我。”姜黎将眼镜往上订了顶,讪讪道:“雅如在学校里念书,我免不了陪她读读书,一没注意,就……”
  他无意道出了另一名女子的名字,何凌山猜测,她大概就是照片中的那一位,看来姜黎对她的确是无比上心。他们分别整整三年,不止是姜黎看出了何凌山的变化,何凌山同样察觉得到,自己的好朋友也与往日有些不一样了。
  就算是血脉相连的至亲,经由数年的分别,同样需要重新熟悉一番,何况是朋友。何凌山并不在意姜黎的改变,只要对方还把他当做好朋友,三年前的姜黎与三年后的姜黎,与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分别。


第六十八章
  何凌山回到珑园时,已是第二天傍晚了。夕阳的颜色很好,柔和地被檐角勾着,在长阶上打出一片倾斜的影子。
  他路过外厅,并没有在门口看见温鸣玉的汽车,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对方有三百日是要迟迟回来的。倒是管家得到下人的传报,很快就找上门来,给正在喝茶的何凌山递上一串钥匙。
  何凌山没有立刻接过,反问道:“这是什么?”
  “少主人书房里的钥匙。”管家道:“少主人上午出门前交代,近来他有许多事要忙,家中事体先由您处理。”
  那是他们还在船上的时候,何凌山刚从午睡中苏醒,睁眼就看见半躺在自己身侧看书的温鸣玉。对方被他缠着闹了一阵,似乎心情很好,便在那时玩笑般叫过他一声太太。可惜何凌山被这两个字惊得不轻,等到他慢慢开始赧然,温鸣玉却不再这么称呼他了。那个人的孟浪与不庄重仅是兴之所至的短短一念,何凌山总被弄得措手不及,越是措手不及,就记得越清楚,连温鸣玉说出这两个字时的笑容也纹丝不差地拓了下来。
  不过他没料到温鸣玉开过那句玩笑后,竟真的要把内务交给自己,仿佛是真要他去尽一个太太的责任似的。想到这里,何凌山脸上隐约露出一点笑意,他倒不介意对方在自己头上安置一个女子的名分,天底下的多数男子一旦陷入情爱里,总是甘愿无条件无底线地纵容,他不知不觉也做了其中的一员。
  管家又道:“小少爷,现下是年底,珑园今年的大小账务都等着您去过目呢。”
  一到没有旁人的地方,管家就如同许瀚成一样,固执地叫他小少爷。何凌山已经懒得再去制止,他将钥匙接过来,放在手心轻掂一下,旋即起身,道:“走吧,带我去看看。”
  管家原本只是想要提醒提醒这位小主人,没料到他会立即动身,不禁劝道:“今天有些晚了,您刚刚回来,明日再去处理也不迟。”
  何凌山道:“不必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他并不是在说大话,在何宗奎身边的后两年,他一直掌管着何公馆保险箱与账簿柜子的钥匙,已经做得很熟练了。如今把何公馆换做珑园,想必也不会有太大差异。管家见他坚持,便径自跑了一趟,将珑园几个账房全部叫到书房里,供何凌山核问。
  等到真正比对起来,何凌山才发现,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珑园的主人虽只有一位,但下人却比何公馆多得多,人一多,各类支出就显得五花八门起来。何凌山头一回领受这份差事,因而遭遇了许多阻碍,几乎翻看一页,就要发一次问。他处理得小心谨慎,几位账房亦是如履薄冰,他们都受过管家的训诫,对何凌山恭敬有加,不敢显露出一点油滑样子。
  这些账房都是头一回见何凌山,还以为眼前这位年轻漂亮的男子是日后即将接任老管家的,温家的新管事。趁何凌山低头翻阅账本,他们三三两两地对视一眼,目光里满是无声的嘀咕——这位新来的少管事,究竟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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