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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雨(71)

作者:余酲 时间:2021-06-12 09:35 标签:年上 强制 虐恋 狗血 竹马 替身

  时濛却没再接,别过头看向窗外,握拳的手小幅度抖动,不知是因为体力不支,还是因为公交车驶过颠簸路面,令身体也跟着微颤。
  秋天昼短夜长,出门时太阳高悬,回到出发的站台时,霞光已铺了满天。
  但很快,快到不过从站台走到河滩边的功夫,夕阳就收敛了大半光芒,四周暗了下来。
  时濛走在前面,脚步声很轻,夹杂着流水的细微响动。
  他依旧双手插兜,背影修长,影子更长,透着一种莫名的倔强。
  莫名让傅宣燎惊觉,自己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哪怕一切都比他想象中顺利,时濛没有生气,没有抵抗,甚至没有赶他走。
  可这并不等于接受。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开始就是畸形的,后来错位的事一件连着一件,多米诺骨牌似的一塌就是整片,哪是一句对不起,或是一场一厢情愿的付出、自作聪明的接近,就能轻松扶回正轨的?
  时濛受的伤那样深,他却不能替时濛痛,就算他可以替,时濛也不需要。
  因为……
  就在这个时候,在前面走着的时濛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隔着五米有余的距离,他终于开口,对傅宣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你确认完了吗?”
  “……什么?”
  “你不是来确认,我能不能画画了吗?”
  时濛将缠了绷带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展示给傅宣燎看,连带着手心里已经化开的糖,黏得让人恶心。
  “是的,不能画了。”声音却很冷静,犹如宣读给自己的判决书,“非但不能画画,还不能开车,连拆塑料包装都不行。”
  傅宣燎喉咙发紧:“我不是……”
  他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来确认这些。
  今天周六,我只是想陪你。
  时濛并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满意了吧?”似要一口气把今天没说的份都补上,时濛喘息微急,自问自答道,“应该满意了吧。”
  一句音调低下去的话语,就让刚才还软着的心被冰雪封锁,连带着仅存的一丝侥幸。
  傅宣燎感觉到它在急速下坠,而后轰然一声,发出碎裂般的嗡鸣。
  因为,他们一直是敌对的关系。
  敌人之间,没有信任,只论输赢。
  而时濛受了伤,丢了心,已经举起白旗,将自尊碾成粉撒进海里。
  他自然将傅宣燎追到面前的举动,视作一场胜利者的狂欢。
  他以为傅宣燎是来看他的笑话,根本不相信傅宣燎对他抱有善意和怜惜。
  现在不信,以后也不信。
  所以无论傅宣燎做什么都是徒劳,时濛只会说“不需要”,还有:“你赢了,放过我吧。”
  分明听到了这样的话,此刻的傅宣燎却觉得自己才是失败者。
  失败到哪怕举手投降,哪怕捧上一颗真心,虔诚地表明心迹,时濛也只会恍若未闻,全不当真。
  他才是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惨烈又彻底。


第42章
  这晚,时濛真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眼睛被蒙住,什么都看不见。
  视线以外的其他感官在黑暗中变得敏锐,他听见脚步声走近的声音,旋即感受到右手传来的钻心刺痛。
  他想逃跑,可是手脚被缚动弹不得,他想呼救,可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痛到清醒过来,举起右手,发现正如梦里那样使不上力,连笔都拿不稳。躲闪不及的恐惧迟滞地蔓延开来,迅速扩大成可以量化的伤口,时濛睁大眼睛看着,呼哧呼哧地喘气,宛如走到绝境又经人提醒前面是死路,他却偏要垂死挣扎向前走。
  用来画画的手受了伤,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伪装出来的云淡风轻不止是为了给别人看,更是为了蒙蔽自己。
  时濛把脸埋进裹着绷带的掌心里,一面唾弃自己落得如此下场还能苟且偷生,一面劝自己既然活了下来,为何不得过且过地活下去。
  反正都是欺骗,怎样都没区别。
  早上起床,时濛来到楼下,和昨天一样烤了两片面包,用左手慢吞吞煎了个鸡蛋,加一片生菜在里面,咬下去的时候便尝不出焦糊味了。
  吃完脸色好了些,身体也不再发抖,像是低血糖得到缓解,他又有了活着的理由。
  昨天的肉包完饺子之后还剩下一些,绞肉机弄成肉丝刚好够炒一顿,时濛打算去买些配菜。
  打开院门前,时濛隔着铁栅栏左右张望,清晨的街上人烟稀少,几位早起的老人在路边的空地上打太极,一切宁静如常。
  浔城比枫城地处偏北,秋天都要冷上几分。经过街边热气腾腾的早餐铺,时濛看着袅袅白烟升起,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被热情的老板娘招呼,稍加犹豫后还是走了进去,要了杯豆浆。
  店面不大,三五名客人在里头就餐,桌上多摆着包子面条。
  老板娘刚给一桌把馄饨端过去,边往收银台走边在围裙上擦手:“不来点主食?”
  时濛摇头:“吃过了。”
  老板娘了然,将煨在炉上的水壶提起,熟练地抄过一个纸杯,壶身歪斜,冒着热气的豆浆自壶嘴灌入杯中,直到米黄色的液体漫近杯沿,盖上盖,装袋,再塞一根吸管。
  递过袋子的时候,老板娘脸上仍带着亲切的笑:“我听潘婶说,你会画画呀?”
  时濛素来不擅与人交流,手心握到暖乎乎的东西先是一愣,反应慢了一拍就被对方当成了默认。
  看着不过四十来岁的老板娘长了张圆脸,笑起来两个酒窝,无端地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抬手指了指面积不大的店铺里空着的那面白墙:“这店面打算翻修,正愁这面墙太空,咱们全家都不懂审美,不如你给我们设计设计,画幅画挂这儿?”
  从超市回去的路上接到江雪的电话,时濛把这事同她说了。
  “人家拜托你,你就答应了?”
  “嗯。”
  “谈酬劳了吗?”
  时濛报了个数。
  江雪用翻白眼的语气说:“他们肯定不知道,你的画在拍卖会上都是七位数起。”
  “没关系。”时濛说,“我现在画得没有从前好了。”
  废了手的画者,如同断腿的田径选手,再多的抱负也没了用武之地。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说:“只要还想画就行,接点没什么压力的活儿也好,就当复健了。”
  时濛知道江雪常给他打电话是为了确认他安全无虞,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何时有表现过轻生倾向。
  他只能说:“雪姐,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江雪装作没听懂他的话:“我现在不是担心你,是担心那个谁没脸没皮缠着你。”
  思及昨天的种种,尤其是傍晚的短暂对话,一张失魂落魄的面孔倏然出现在脑海中。
  时濛垂眼看地面:“他走了。”
  “……真的?”
  “嗯。”
  “你跟他打过照面了?”
  “嗯。”
  “话说在前面,你的行踪不是我和高乐成透露的,是他自己查的。”
  “嗯,我知道。”
  像是觉得不可思议,江雪又问:“听高乐成描述,他去的时候挺坚定的……你真报警了?”
  “没有。”时濛回答。
  知道他不愿提起,江雪也不多问,话题转向了别的:“不过我听说他去之前和你生母见面了,还去了趟时家,这家伙大老远跑一趟竟然什么都没给你捎带?”
  怀揣着疑问,时濛回到住处后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窗台前,栅栏边,石桌石凳下,连临时用砖头砌的花圃旁都仔细查看过,什么都没有。
  想着昨天那人也两手空空,时濛没多想,只当他心血来潮随便跑一趟。
  毕竟今天已经是周日了。
  中午做了个青椒炒肉,左手不便放多了盐,不过很下饭,时濛多吃了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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