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烈度友情(11)
这话仿佛过了一年,才传到岳小川耳边。他慢吞吞,螃蟹般横向移动,最终龇牙咧嘴落地,一步步挪向可望而不可即的卫生间。
楚天长干脆扛起他,快递到淋浴间,对一叠声的谢谢只是淡淡地“嗯”。
“洗吧,我下楼买支药膏给你。”
电梯徐徐下降,楚天长盯着镜壁里那个满脸复杂的人,下咒般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
第10章 他不太行
岳小川穿好睡衣,侧卧在新换的床单上,腰部以下趋于麻痹,体验到截瘫的苦涩滋味。片刻之后,脚步声接近,一管带着体温的药膏砸在身上。
楚天长刚卧倒,岳小川就磨蹭过去,想要温存,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结果把对方吓得退到床沿。
楚天长张着双手,呈拒绝姿态,“岳小川,我觉得有必要再强调一次。”
“嗯?”琥珀色瞳仁闪着水光,望进一片冷漠的眼底。
“你我在一起,就是开开心心的玩,是朋友,必要时各取所需。我还算大方,不会亏待你,想要什么东西直说,或者把链接发我。”
岳小川静静听着。
“但有一点,千万别腻腻歪歪的说什么爱不爱的,还有与子偕老,至死不渝,此生不换。到我这,你不错,就封,你明白吧?”
“你不是说过了吗,我明白。”
“爱情只会消亡,友谊地久天长。让我经过你的肾,别路过你的心。”
岳小川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楚天长让他直言不讳。
“那你不成尿了吗,楚老师。”
“可以这么理解。”
岳小川离他远了些,翻了个身,把被角卷进怀里抱着。楚天长的声音从肩后传来:“你朋友都叫你什么?”
“比较近的,叫我川儿。普通朋友就叫小川。”
“那,小川,目前咱们算普通朋友。”
“嗯,”岳小川也把同类型问题抛给楚天长,“我该怎么称呼您?您喜欢我叫楚老师吗?天长兄?天哥?楚哥?”
“别总您您您的,床下随意,”楚天长顿了顿,“床上叫楚先生。”
“靠,要不要这么生疏?”岳小川欠起身子,“咱们不是朋友吗?咋像封建社会似的?”
“一个称呼而已,我喜欢。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叫你岳先生。”
“别,像见客户似的。”岳小川往他身边靠了靠,手臂一甩搭在他腰腹,“这样算腻歪吗,楚先生?”
“不算吧。”
“那就这样睡吧,晚安,楚先生。”岳小川稍感欣慰,阖上双眼。
“小川……书房的沙发,放平是张单人床。”
岳小川猛然抬头,盯着楚天长那张温柔而冰冷的脸。性感的嘴唇一开一合,就这样将他放逐。
“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你去那睡吧。床下的大抽屉拉出来,有一套为你准备的被褥。”
岳小川默默下床,翻出铺盖抱起,迈着小碎步,来到发配的地点:书房。
将沙发床放平铺好,他躺了上去,钻进被里咬住指节,将涌到眼眶的液体压了回去。
他在短时间内达成了理想化的结果,甚至和喜欢的人同居了。但……怎么会这么难过。
他在心中默念:岳小川,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想巴结上流社会,想要机会,想省房租伙食费水电煤气物业费。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主卧由远及近。岳小川心中燃起希望,从被中探出头来,兔子般支棱起耳朵。是楚天长来找他了吗?看来还不算薄情嘛。
脚步拐了个弯,延向客厅。紧接着,是酒柜的开关门声。美好幻觉,如阳光下的七彩肥皂泡,“啪”地幻灭。
楚天长不是暖男。他像一根没熟透的烤肠,外香内冷。
清晨,岳小川在被窝里多耗了20分钟,才身残志坚地爬起来。
餐台上,不知何时多出一袋全麦切片和牛奶。看来,楚天长起来过,又回去睡回笼觉了。
屁股里像有个绞肉机,岳小川站着吃早餐,数次望向主卧的房门。昨晚,楚天长中途熄火,岳小川这才知道,他大概有轻微的ed(性功能障碍)。这也不奇怪,科学研究结果表明,强迫症和ed具有较高的关联度。
环视客厅和厨房,视野所及,万物各就各位、井井有条。阳台上的几盆绿植,按照高低排布;沙发上的抱枕整齐划一,如阅兵般保持着相同的间隙;厨房墙壁上悬挂的厨具,按照功能、大小依次排列。
拉开摆放餐具的抽屉,啊,果然按照大小和颜色分布。如果他不是导演,也许会成为家政男神。如此有条理的人,却偏有着酗酒这样最不理智的恶习。
地铁车厢里摩肩接踵,岳小川好不容易遇到空位,却不敢坐。习武多年,从来都是外伤,这次是内伤。早知道楚导演在搬家当天就扯掉遮羞布,今天就不安排工作了——他在网上与一个话剧团负责人聊得不错,约好今天面试。
剧团的办公场所由车库改建而来,简陋如末日避难所。水泥墙水泥地,硬要说是工业风,也未尝不可。岳小川四处打量,感觉这挺适合拍鬼片。团长谦和客气,一直让他“坐坐坐”,岳小川说“我不坐我不坐”,结果被热情地按在冷硬板凳上。
啊尼玛——脑垂体都疼飞了!
通过团长介绍,岳小川得知所有演员都是兼职,分布在各行各业,聚集在一起是因为共同的爱好。话剧、舞台剧并不吃香,每次演出都门可罗雀,大多数时候是演员们倒贴钱来付场地费。
“以演员为职业的,你还是头一个,真是不容易。等会我把你加进群里,下次排练时间是周日,方便的话就过来吧。”
“嗯。”岳小川连忙站起来缓解不适感,把包甩在身后,准备告辞。
“你不是会功夫吗?能比划两下吗?”
“今天……不太方便,下回吧。”
团长将他送出卷帘门,脸上带着探究的和善微笑:“我没别的意思,没有任何偏见,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残疾人吗?”
“啊?我不是。”
团长开始学他走路,忽高忽低,“你走路时,像是两条腿不一样长。”
岳小川没法说是因为菊部地区遭遇雷暴,只好用半月板受伤搪塞过去。
回去时,楚天长正在影音室剪视频、录音,边喝酒,边用最醇厚的嗓音,对着麦克娓娓道出最刻薄的吐槽。
“按照本片的设定,此时此刻主角们正在火星。可这分明是一片刚割完的苞米地。等等,刚刚过去了什么?我们回放……再慢放,放大。一根电线杆。一根贴满了火星小广告的电线杆。想来,火星人民也深受不孕不育困扰。”
“噗噗噗——”
楚天长侧头,见岳小川站在门旁,像漏气轮胎似的,鼓着脸拼命憋笑。确认没有把笑声录进去后,他抬手招呼岳小川过来。后者夹着腿走近,他又忽而如鲠在喉,握着鼠标的右手掌心发烫,仿佛昨夜摸到的一把泪是腐蚀性液体。
岳小川趴在电脑桌旁,称赞道:“楚老师,你很幽默。”
“身体还不舒服吗?”
“还好。”
“昨天晚上,我可能有点奇怪,”楚天长懊悔于那份突如其来的怜惜,稍作停顿,“你别多想。”
岳小川知道,他指的是中途熄火一事。连忙安慰:“没关系的,我不在意。人在疲倦的时候,很容易出现这种状况。”
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浮在楚天长唇边,“那就好。同时,我想说,希望我没有伤害到你。”
“我也有责任,没有配合好。”岳小川猛地拍上楚天长的肩,“你很棒的,楚老师。有困难我们一起解决,在我心里,你是纯爷们。”
他们各说各话,意外的相谈甚欢。楚天长继续一本正经地录音,岳小川在旁捂着嘴笑,笑到屁股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