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学的江帆(16)
它被闷了好多天,杜君棠觉得是该让它晒晒太阳,他带臭臭去了后院,他们一起待了许久,杜君棠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它并没有更好。
奇迹没有发生。
老宅在近郊。杜君棠抱着臭臭走了五站路才找到一家兽医院。
兽医说臭臭情况很糟糕,要急救,这样那样的程序说了许多,杜君棠听不懂,只是木楞机械地跟兽医说,要救、要救。
兽医又说,现在这个状态,救活的可能性不大。
杜君棠把臭臭抱得更紧了。
兽医给臭臭扎好留置针,杜君棠才在身上摸出了皱皱巴巴的一张红票子。
兽医说,小朋友,这个钱不够做急救的。
杜君棠结结巴巴道,麻烦您先给它打点营养针吧……我再回去取。
臭臭那样状况的不能留在兽医院,打完针,杜君棠又走了五站路把它抱回去。
到家时,一双腿都是软的。他安顿好臭臭,大腿打着摆去保姆的住处,让她把零花钱给他。
保姆哼一声说,你在家要花什么钱。
杜君棠并不解释,只说你给我。
保姆不搭理他,径自要走开。
那时杜君棠虽然小,却不是完全不知事的,他只是藏在心里不说。
他急得吼道,你不给我,我就告诉我父亲……我爷爷!你压着我的零花钱,还拿棍子打我!
他其实一点底也没有,他道出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成为他的底气。
保姆到底是下人,又做了亏心事,一时慌了,赶忙塞了钱给杜君棠,摆摆手让他离开。
臭臭的呼吸越来越轻,它太累了,杜君棠不敢在这天再折腾它,只等明天再去那家兽医院。
睡前他分明听到臭臭“喵”了一声,杜君棠高兴地从床上坐起来。或许是今天的营养针有用,此前臭臭已许久没叫出声了。
杜君棠小声道,乖臭臭,等一等,明天我再带你看病去,很快你就能好起来了。
翌日,杜君棠起了个大早为臭臭清理干净,忙出一头汗,又想着外头的太阳太毒辣,五站路怕折腾了它,又去杂物间里找太阳伞。
杂物间的门不知怎么就给反锁了,自里面打不开的。杜君棠叫了好久,足有两三个小时,才有路过的小厨娘给他开了门。
盛夏里,密不透风的杂物间热得像给杜君棠蒸了个桑拿,他连汗也顾不上擦,赶忙去找臭臭。
卧室里静悄悄的,静得让杜君棠感到不安。
新窝里不见它,有阳光照射的地板上不见它,杜君棠在自己不大的卧室里找了两圈,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四处望着,他愈发慌乱,心脏仿佛都要给碾碎了。
直至他走到床前,掀开了自己莫名被展得大开的被子。
臭臭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它嘴巴微张着,一动不动,连胸口微弱的起伏也没有了。杜君棠的手碰上去,臭臭硬得像块石头。
它再也不会用脑袋蹭他的胸膛了。
它身上还插着留置针,它还等着他去救他,它明明那么痛,却为他坚持了那么久。
——你快点长大,我给你洗香香。
——等你好起来,我要叫你臭臭。
——乖臭臭,等一等,明天我再带你看病去。
他是个彻底的垃圾废物,他一样也没做到。
那低低的猫叫声忽的断绝,取而代之的是孩童歇斯底里地哭嚎声。
是他的哭声。
杜君棠骤然从睡梦中惊醒,直挺挺坐了起来,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薄毯。薄毯下除了他自己,什么也没有。
他从沙发上下来,按亮了客厅的灯,走到饮水机跟前接水。
压在胸口的巨石无论如何都挪不开,杜君棠知道自己今晚没可能再睡下,坐在矮几前抬手拆了一包烟。
半支烟的功夫,卧室门开了。彭筱烟倚在门框边,显然没睡醒,半眯着眼睛叫了他一声祖宗。
“你这第几宿了?”彭筱烟趿拉着拖鞋走过来,也不坐下,弯腰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点着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杜君棠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四十九。他语气里带了歉意:“我动作尽量轻了。”
“没怪你,怪我睡得浅。”彭筱烟吐出口烟圈,接着道,“头几晚也没问你,怎么了这是?”
“说不清,”杜君棠掐了掐眉心,闭了眼,藏住了眼里的血丝,他好半天才略微哽咽道,“我梦见臭臭了。”
这茬儿杜君棠和彭筱烟提过,该是杜君棠心底一块伤,两人长大之后,她再没听杜君棠谈起过那只小猫。
“他们就快来了……我知道,他们很快就来……”杜君棠拧灭了手中的烟,抬起一双眼去看彭筱烟,话中带了恳求,“你帮我把他藏起来,好不好?”
彭筱烟听懂了杜君棠话里的“他”是谁。
她沉默许久,杜君棠固执地看着她。
彭筱烟当初在知道臭臭这事后,和杜君棠提过许多次送他只小白猫。
彼时他已搬离了老宅,住在自己的公寓,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养一切自己想养的小玩意儿。
可他没要。他分明喜欢的,公寓里的流浪猫全仰仗他照顾,他偏不养。
彭筱烟太清楚这人有多死心眼。
“小棠,”她许久没这么叫过杜君棠,她几乎是无可奈何地叹道,“他是个人,不是什么小动物。”
“可我不想走……”杜君棠卸下了重重防备,一双眼透亮,仿佛能叫人看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我走?”
彭筱烟在那双眼里读尽了少年人的迷茫。
“是不是我喜欢的,我都不配拥有?”杜君棠低声问她,嗓音沙哑。
他喜欢的,永远不得善终,他于是谁也不敢喜欢,宁肯错过,也不肯成了别人的拖累。
“我明明已经走这么远了,我什么都不要,杜家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彭筱烟被这话问得哽咽了,她清清楚楚在杜君棠眼里看到了脆弱。这小孩满身锋芒地活到今天,她几乎快忘了他铠甲下是一副寻常的肉身。
会疼,疼了会叫。
杜君棠紧蹙的眉头下,是一双起了雾气的眼,眼底填满了受伤与痛苦。
那是到了极致的凄惘,仿佛多看一眼,都要被这目光刺痛心脏。
“他是我长这么大,最喜欢的人。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想要他。”杜君棠沉声说出这千斤重的话,眼眶泛红,半晌忽道,“你见过破开夜幕的天光吗?”
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学校的巷口。那个人从远处朝他跑来,带着一身异于初冬的和暖,异于他既往人生里的生机,紧紧抱住他,颤着尾音明明白白告诉他。
“您的江帆。”
他是被需要的,他亦为那人所有。
他完全沦陷了。
彭筱烟在这浸满了无措的眼神中久久愣住。
命运让杜君棠饱受错过与苦痛,他在苦海里漂流着,默不作声,亦不挣扎。
她想,那该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又或许命运也舍不得再伤他,于是一张帆扬起来,一叶舟自风雨中驶来,命运送了另个人过来他身边。
他向他伸出手说,等久了吧,别怕,我渡你过苦海,我带你上岸。
——
所以说,是江帆啊。
第19章
良久,客厅里二人一站一坐,谁也不说话了。
杜君棠的情绪仍然低落,眼见着手又往烟盒子那处伸,被彭筱烟打开了。
她把自己手里没抽完的烟拧灭,又去卧室里找药,再出来时带了一粒咪达唑仑,连药带水递到了杜君棠面前。
“先睡觉,死人似的能干什么?”她垂眸道,“再这么下去,你跟你哥该住对铺了。”
杜君棠看向她,感觉到疲乏过度给身体带来的强烈不适,小声道:“你别咒我。”边说,边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仰头吞了。
杜君棠在沙发上躺下,彭筱烟就坐在对面,直盯到杜君棠呼吸渐渐平稳才松了口气。
天将破晓,一没留神就已是凌晨五点出头。
彭筱烟一个姿势坐了将近一小时,只觉腰酸背痛。看着对面沙发上睡熟了的小孩,她头疼不已,一走了之的念头时不时就来她脑子里蹦跶蹦跶。
走呗。待这儿干看他这模样忒闹心。
这小孩从小到大都这样,认死理。
幼时自觉有罪,挨了杜家旁支小孩的欺负,有多少气都说咽就咽;长大了想开了,记恨他们伙同保姆害了臭臭,背地里又一个个都阴回去。彼时那些孩子可都已经长大成人了,费的功夫大着呢,可杜君棠会用巧法子,哪怕挨多少打吃多少苦都不怕的。
彭筱烟甚至找不到什么词来准确形容杜君棠。
他既有超强的控制力,又丝毫不畏惧失控。像个能力超群又异常玩命的赌徒,他信心十足,只求痛快,甚至连输赢都不在乎。
能这么做事的多半了无牵挂,不惦着什么,于是做什么都不顾忌。
彭筱烟觉得杜君棠大概就是这样的。
这些年来,二人这层似有若无的关系,早些时候还能勉强做做杜君棠的荫蔽,后来多半也不那么重要了。杜君棠的能力真正入了老爷子的眼,自然没什么怠慢不怠慢一说。杜君棠也不再是那个还没她肩膀高的孩子了,没谁能再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即便如此,杜君棠也常要替她做事。
替她处理日常的琐事,替她完成她父亲派下的作业,甚至从杜崇那替彭家要下仪器的最低价格。完全是一副回报的姿态——他在“还”。
在杜君棠那儿,她彭筱烟同样是外人。
她想起彼时小孩站在杜家院儿里那棵老树底下,避开了所有人找她。眉骨旁的血痂子还没掉,一脸郑重其事好似订盟约,道:“姐姐,帮我。”
五官稚嫩,连身子都还没长开,眼里的光却是锐利的。
果然还是那时可爱些。
想到这儿,彭筱烟没忍住前倾了身子去看正睡着的杜君棠,她忽的几不可闻地轻叹出气,仿佛情绪里除了无奈,什么也不余。
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竟然有了牵挂——有了惦着的人,也不奇怪他不敢再赌。
可他总不能一直这样停在这里。
有杜远衡这个院长在,手里捏着个国有医院,把那灰色地带敞开了。杜崇拿的又是德国日本的仪器,单个放疗仪造价就几千万,走这么一趟一笔就过亿。
哪怕搁在杜家,也没有人不眼馋的。
偏偏杜君棠走了,偏偏刚回国的杜君竹急性白血病要死不死了——杜崇手下不是没得用的人,而是没可信的人,他向来多疑,身边的人就没有哪个用得长久的。
杜崇为杜君竹忙得焦头烂额,生意和账目也顾不上,杜家其他人对他自然是步步紧逼,撒欢似的狠命挖起他墙角来。
这下谁也信不得,老爷子还默许了旁人来分他这杯羹——于杜远衡来说,横竖都是他杜家的人,谁来打理他不在乎,谁有能力谁做便是。
而杜君棠身上到底流着他杜崇的血,能名正言顺地拿住他杜崇的生意,甚至能用他的骨髓救回他大儿子杜君竹;相对的,倘若杜君棠回去了,不知要败掉多少杜家房亲房分的利益。
这些眼睛现下全盯着他一个人了——他怎么可能一直停在这里?
这样简单的道理,她一个事外人都想得明白,杜君棠脑瓜子聪明,更没可能糊涂着。
他还不肯有所作为,不过是在害怕——杜家那伙他早不怕了,什么钱和地位,他通通不要,甚至扛个包就能毫不留恋地离开。
他还能怕什么?
彭筱烟看着睡熟的杜君棠,忽然间很想揪他起来打一顿。
到底也没那么做。
天已经大亮,彭筱烟扶着沙发站起身朝窗边走,替杜君棠拉严了窗帘,走到近前,又给人掖好被角,把空调调高了几度。做完这些,又扶着腰去厨房煮稀饭。
她攒了一肚子闷火想发,张嘴骂出来的还是“祖宗”。她想,这能算骂吗!她兴许已经被这小孩搞疯掉了。
可又怎么舍得扔下?要扔早该扔了。小没良心都长成大没良心了,能怎么办。
彭筱烟洗着手,听着哗哗水声出神。
有牵挂,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他当然不能永远不顾后果地活着,可也不该像现在这样畏缩不前。
她甚至觉得自己找不到任何方法帮他,她不想左右他的选择,却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更明白些。
大概好一阵没睡过这么久,杜君棠转醒时太阳穴炸开似的疼。
他支起上身,摸到一旁的手机,虚着眼看时间,上午十一点。
杜君棠掀开身上的毯子跳下沙发,猛一站起来还有些站不稳。
彭筱烟正从里屋走出来:“哟,醒了。”
“你怎么不叫我?”杜君棠问她。
“您闹钟设的六点半——睡不到两小时起来要命呢你?”彭筱烟斜了他一眼,又说,“我给你班主任请过假了。”
“他呢?”杜君棠显然还在头疼,皱着眉头问。
彭筱烟说:“来过电话,我接了,说你不舒服在睡。他说今天放学会来看你。”
杜君棠闻言,点点头没说话,弯腰收拾起沙发上的枕头毯子。
半晌,彭筱烟才垂眸接着道:“我刚接到话,说是你二堂哥三表哥都在自家公司请了一阵子假……时间撞得有点太巧了。”又沉默片刻,才转身朝厨房走去,“总之你自己看着办。”
饭后杜君棠缩厨房里洗碗,虎口卡着碗沿,另只手用力地把碗在水柱下转了几转,冲干净了,又拿起一旁没洗的筷子往锅里一扔,“当当”两声。
彭筱烟正要抬脚进去拿饮料,听到里头在撒闷气,挑了挑眉,把步子收了回来。
下午江帆来时,彭筱烟照旧找借口离开了,屋里就杜君棠一个人。
江帆进门弓着腰换鞋时,就问杜君棠怎么不舒服了。
杜君棠没答,岔开话问:“留下吃晚饭吗?”
江帆眼睛一直没离过他,闻言笑得露出颗虎牙,点点头。
厨房里没有油烟味,反倒一股子柠檬香。杜君棠绑了围裙,欠身从冰箱冷藏柜里拿了三枚鸡蛋。江帆像个小跟屁虫,寸步不离。好在厨房够大,那么高的个儿也不怎么占道。
杜君棠正磕鸡蛋,蛋壳碎开的声音清脆。
江帆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就蹭上了系在杜君棠腰后的围裙带子。他真怀疑杜君棠系这个蝴蝶结时用尺子比划了,太对称,眼睛去瞧简直一点不差。
——想扯开。
江帆捏住那蝴蝶结一边的尾端轻轻一扯,系着的结就被扯开了。
杜君棠感觉到围裙松了,打蛋的手顿住。
——从后面抱住他,咬他的脖颈。
江帆真贴了上去,双手环住了杜君棠的腰,倒没敢真咬下去,只把脑袋埋在那人颈窝嗅。杜君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江帆没忍住蹭了蹭脑袋。
杜君棠被那一头短毛蹭得直痒痒。
“……早想这么做了。”江帆小声说。
几乎是意料之中,杜君棠任由他抱着,口中说,你真要翻了天了。
他闹腾的时候,杜君棠总爱这么说,语气里多少要带些无奈,却从不真把他怎么了。就这样不轻不重地撂一句,像训话,又并不阻止他撒欢。
江帆简直被这招吃得死死的。
“还想抱多久?”杜君棠这话没催促的意味,仿佛就是个单纯的疑问句。问话间,他把手上的碗和筷子轻轻搁下了。
江帆用唇瓣蹭了蹭杜君棠颈侧的皮肤,说:“再抱一会儿。”
这回答就像下决心写假期作业似的。
——什么时候写?等会写。
谁知道等会等多久,没谱儿的,说了等于没说。
杜君棠低声答:“好。”他摘走身上的围裙放在案板上,转身把江帆扯进了怀里。
那一瞬间,有束光照进厨房,顺着江帆的鼻尖擦过去,像带着热度,江帆被晃了眼睛。
上衣被脱掉时,江帆连一丁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
杜君棠的吻顺着他的小腹一路往上,衣服下摆也跟着一路卷,杜君棠亲到他乳尖时,他整个人都给亲懵了。杜君棠把他上衣推到了胸口上,示意般扯了扯,他自己就乖乖揪着两边脱了。
没处搁,扔到地上给厨房擦地。
江帆被脱得光溜净,只剩条内裤可怜地勾着右脚脚踝,一双手撑在冰箱柜上,他站着朝杜君棠撅起屁股。
外面天还亮着,对楼里要有谁无意朝这边窗户看一眼,或许还能看见什么。
杜君棠刚要进去时,江帆紧张得不行。后`穴紧缩,进了一半的性`器被卡着了,杜君棠就拍拍他浑圆的臀,用气声凑到他耳边哄着说,狗狗乖。
江帆被这话撩得一双腿几乎都要站不住,手指抠着冰箱柜门的边沿,他一边低低地哼,一边软着腰让杜君棠全插了进来。
“嗯……轻、轻点儿……”
杜君棠的手在江帆的脊背上轻抚着,下`身缓慢抽送。
指腹顺着脊骨一路摸到了尾椎,杜君棠按着那儿,忽的压低了江帆的腰,往深处顶弄。
江帆没个防备,被操得肩膀一抖,喉间溢出声压抑不住的低吟。
厨房里的光是暖的,装潢是冷色调。杜君棠轻轻揪扯着江帆后脑的发,他不得已仰起脖子,张嘴急促地喘息。他混沌的大脑无端觉得这一室的冷暖融合着格外和谐。
二人的呼吸是错开的。每每杜君棠湿热的鼻息撒在江帆耳后时,江帆下`身的那物件都激动得一抖。紧接着就是下一轮顶弄,他迫近他,闯入他,一丝力气也不留。
江帆几乎要扶不住冰箱柜,他无助地哑着嗓子支吾,不知所云。
杜君棠却仿佛是听了多销魂蚀骨的情话般,发了狠地加快操弄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