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马是渣攻(99)
他冰冷坚硬, 他色厉内荏,他所有天真的侥幸都已经被对方击碎,他所有的请求对方都无动于衷,只剩下这狼狈的可怜的威胁。
楼道里静极了。豪门内外哪里没有腌臜事?开发商想必有着物伤其类的仁慈, 一梯一户, 绝对的隔音, 绝对的私密,哪怕撕扯得世界濒临崩塌,也绝不用担心被外人多看去一眼。
叶瑾用力地吞咽了一口,轻手轻脚地靠近叶开:“宝宝,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连目光都不敢用力,深怕过于直白地看透这一触即溃的脆弱。
叶开埋着头,充耳不闻。
“我会和别人交往,会和别人牵手拥抱接吻睡觉, 我会用心记得别人的生日为别人唱生日歌,我会陪另一个人去看海滑雪,我会带他去温哥华见外婆,我把我小时候的事情一件件全部说给他听逗他开心看他笑,我会喜欢上他叫我宝宝的声音……”语气渐渐无力,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戾气,叶开猛地踹了一脚门。
门开了。
陈又涵没有换衣服,甚至没有拖鞋,好像他进去的那许多分钟内根本什么事情都没干,只是点了一支烟。
叶开吸着鼻子,眼眶好热,鼻尖好红,每一次眨眼都有新的眼泪砸下来。他赤红的眼睛盯着他继续逞凶斗狠:“等你结婚了我就带我的男朋友来看你,他问我你是谁,我只会说你是姐姐的同学,你谁也不是,你在我生命里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我会接你新婚妻子的捧花,我还要祝你百年好合,我——”
“都可以。”陈又涵打断他。
就连用力大哭带来的血色都从叶开的脸上退得干净。他张了张嘴,一个音节都说不出口。
“小开,”陈又涵一手扶着门框,沉稳地说:“祝你幸福,永远幸福。”
叶瑾脸色微变,看到陈又涵的左手将燃烧着的烟收进了掌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扭过头不愿再看。
陈又涵的的眉头只是轻轻皱了一下,喉结上下滚了滚。终于——终于他抬起手,很轻很轻地拢了下叶开汗湿的头发,微笑着说:“叶开的开,是开心的开。”
「第一天上幼儿园,你怎么跟同学们介绍自己呀?」
「我叫叶开,开心的开」
白色的被扭曲的烟管掉在地上,烟头的红星消失了。他收回手,手指蜷缩,最后哑声说:“去吧,没有人逼我,也没有人骗你,你好好的。”
叶瑾抱臂一身冷硬地侧身而站,只是一只手捂住了嘴。
叶开一张脸上都是汗,鬓角和额角的碎发被打湿,紧紧贴着苍白的肌肤。黑色的眼睛惶恐地看着陈又涵,里面都是破碎的绝望和祈求。听到他的话,他想说什么,有什么话明明要从胸腔突破而出——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不想要你的狗屁祝福!你挽留我,你挽留我,只要说一个字我就原谅你!统统所有都原谅你!
……可为什么一个字也发不出声?
汗流得更多,叶开惨白的脸上写满了惊惧惶遽,越着急却越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瞪大眼睛死死拽住陈又涵衣角,一边眨眼一边本能地摇头。
瞳孔缩了一下,他想到了什么,抿嘴狠狠咬了一口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再度满怀希望地张嘴——除了破碎的呜咽声,什么话都没有。
像个哑巴。
没人有发现他的异常。
他看上去就像是单纯地哭得说不出话。
叶瑾终于受不了,仰起头深呼吸,逃也似的按下下行按钮。电梯从一楼上来,她牵起叶开的手。十,十三,十七,二十……二十三,二十五——叶开回头,他眼里的眼泪太多,什么都看不清,看不清陈又涵最后看向他的目光,看到陈又涵最后给他的笑。
叮声响,叶开一边哭一边摇头,被叶瑾用尽全身力气半抱半推地塞进电梯——他帮陈又涵处理了那么多难堪的分手难题,看透了那么多狼狈的歇斯底里的挽留,他很聪明的,从来都很聪明,原来竟也会去挽留一件已经走到尽头撞了南墙的事。
电梯门关,极速下坠的世界,叶开头晕目眩,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叶瑾握着方向盘的手不住发抖,车子启动,她终于受不了,急切地从包里掏出烟抽了起来。她以为叶开会问的,但他一句话都没说。尼古丁的味道充斥空间,叶瑾自说自话地解释:“我很少抽烟,你不要学。”
叶开笑了一声,闭上眼。
叶瑾降下车窗,夏日的凉风灌入,她熟练地掸掉烟灰,自暴自弃地说:“我给你介绍明星好不好?又漂亮又体贴又干净。”大概也觉得自己这句话荒唐得可笑,没等叶开有所表示她便自嘲地讽笑了一声,低声道:“对不起。”
叶开还是不说话。
叶瑾以为他还在哭,空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叶开静了两秒,平静地抽出手。叶瑾吁出一口烟:“你骂我吧,所有的错都是我,我不是为你好,我就是自私,我怕你们气死爷爷,我怕家里被你的出柜搅得天翻地覆,我怕你为了陈又涵不要家人。我最天底下最自私最该死的姐姐,”叶瑾红了眼圈,但语气冷硬,“你骂我好了。”
纵使她如此请求,叶开也不屑对她多说一个字。
她终于笑了一声:“好,你不愿意和我说话,是我咎由自取。”
车子驶上思源路,夜空中弥漫着花香。瞿嘉等在门口,看到叶瑾的车灯闪过最后一个路口,她忙命人去温药膳给浴缸放水。
叶开下车,瞿嘉满肚子的火消弭于无形。她的儿子经历了什么?一贯黑亮的眼里已经看不到任何神采任何光亮,只是一味沉默着。整个人苍白而消沉,充满着一股病态的脱力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瞿嘉握住他瘦削的胳膊,什么狠话重话都说不出口,只纸老虎般轻轻拧了他一把:“没有下次了!”
叶开对她笑了笑。
是她熟悉的乖巧的笑,抿着唇,眼睛微弯。
她心里松了口气。
一切都在沉默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瞿嘉让人给他量体温听心率望闻问切,确定病情没有反复才放他去泡澡。药膳端上来,叶开乖乖喝完一碗,抱了瞿嘉一下。瞿嘉猝不及防,碗几乎从手里跌碎。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掀开被子动作静默地躺上床,用瘦削的肩胛骨和沉默的背影表达了对进一步沟通的拒绝。
只是这一口气终究没松到后半夜便又提了起来。
叶开当天深夜就发起了高烧,家庭医生和护工折腾到凌晨,烧得蹊跷且来势汹汹,退了又起,起了又退,到天亮终于无奈,将人转移到了医院。他住了两个星期的院,最开始高烧,后来是肺炎,长时间的昏睡和噩梦,清醒的时候很少,醒着也不说话,给水就喝,给东西就吃,不玩手机不看书,机械地看着病房里的新闻发呆。瞿嘉甚至问过医生,是不是烧坏了嗓子?为什么我的儿子不说话?但叶开只是苍白着脸,拒绝开口。
他的话都在心里。
病得最难受的时候,他好像被人架在火上烤扔进油里烹,从骨头到肌肉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眼睛睁不开,他冒着汗,心里想,陈又涵,从前我帮你搬家,手扭了一下你都会小题大做地帮我冰敷,现在我病得要死了,你也不愿意来看我一眼。
又反复地做梦。
梦到高考结束的那天,大雨滂沱,五颜六色的伞,伞下攒动的人群,陌生的脸孔,怪异的五官,他怕极了,不停地穿过汹涌的人流说着让一让让一让,猝不及防看到了陈又涵。
……原来那天他在啊,他撑着一把大黑伞,游离又躲藏地站在人潮之中,远远的,微笑地看着他。
你在,为什么不叫我?为什么不出声?
但雨停了,所有一切消失不见。陈又涵不在,他注定无法在那天奔向他。
病情终于稳定下的那天,电视里播放本地新闻。楼村项目终于定了下来,用地规划不必再变了,所有项目按序开工,GC的海洋馆在那一天完成封顶仪式,有个姓容的领导出席,和陈又涵在台上握手。双方都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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