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马是渣攻(120)
“顾岫,你错了。”叶开从倚靠的姿态中起身,纤长的手指从嘴边轻巧地夹下白色烟管,淡淡笑了笑,“他想见我。他不期望见我,但他想见我,你明白吗?”
小臂懒洋洋地递出,是牛皮纸文件袋。
“这是你昨天给我的项目资料,里面有所有学校的施工进度和地址。你不告诉我,我可以派人去找,一个一个找。”
顾岫紧绷的面容松动,在叶开散漫但又坚持的注视中,又慢慢有了一丝犹疑。
“你想干什么?”
叶开低头笑了一声:“还没想好。”
从这一笑里,顾岫才隐约看出叶开曾经的影子。
“我今天去见了陈伯伯,他让我去劝陈又涵结婚。”
顾岫愕然,哑火。
叶开抽了两口烟,安静闷热的地下车库无人说话。他抬眸,面无表情地一勾唇角:“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
顾岫张了张嘴,“云南。”接着报出一个令人很陌生的地名。
叶开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随即揣兜起身,“谢谢你这两年对又涵哥哥的照顾。”打开车门,在上车前一秒回头,似笑非笑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下次再想骂我打我,还是先问问清楚再动手吧。”
咆哮的引擎声中,叶开拨出电话:“思琪,帮我订机票。”
雪山顶上浓云翻涌,白雾隐没了神明的踪迹。这是隐藏在迪庆深山坳里的一个藏村,规模很大,沿着一条雪山溪流分为上下两个村子,步行往返需要半个多小时。大部分村民的房子抬头就可以看到雪山峰。陈又涵原本并不知道,和当地村支书交流才发现,原来那几个尖尖就是梅里十三峰,只不过看到的是背面。七八月份是这里的雨季,再美的风景早晚都隐藏在云雾之下,只有下午才美得惊心动魄。
接到叶开电话时陈又涵正在屋顶露台上喝茶。日光在雪线的强烈反射下有了坚硬的味道,他这几天身体欠佳,被太阳一晒才有那么点活着的感觉。
看到来电显示时一半犹豫一半惊疑。事情都说开了,他不觉得叶开会再给他打电话。
倒也不是没做过梦。
梦到他还穿着天翼中学的校服,周五放学,在橙色的黄昏光线中跑向他。或者带他参观大学校园。长长的林荫道,上百年的老樟树,垂藤而下的爬山虎。周围人头攒动,都是老外的生面孔。画面如水面被打散,他微微笑着说,又涵哥哥,我在清华上学。再定睛,身边莫名出现另一个男人。好梦硬生生被搅合成噩梦,陈又涵便在这种心悸中醒来。
有时候会梦到不健康的画面。因为已经答应了他要彻底离开不打扰,再梦到这些,都觉得对他是一种亵渎和冒犯。
“喂。”陈又涵接起,右手握着的茶杯里,乌龙茶热气袅袅。
“又涵哥哥,我迷路了。”叶开说,气息微喘。“迷路?”陈又涵一怔,在觉得好笑的同时心里不自觉地泛上温柔。就好像浪卷白沙,是他做不了主的事情。“导航找不到吗?”
“找不到,天快黑了。”
陈又涵不自觉看了眼天色。是快黑了。山里夜幕降得早,如果在城市,现在应该还很亮。
“让家里人来接你。”
叶开摇摇头:“接不到。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他这么说,陈又涵那股漫不经心的温柔便收敛了起来。语气认真了些:“周围有什么路标?有没有人?有的话先问问路?或者跟谁共享一下实时坐标。”
“我在……”叶开扭头看了看,“有一个很高的玛尼堆,拉着经幡,右手边有一间石头房子,院子里种着一棵……一棵……就是一棵树。”
陈又涵扶着藤椅的手微微用力,嗓音低哑:“还有呢?”
“前面有两条分岔路,其中一条的尽头是金顶寺庙,有很大一片草坪,另一条是下坡,沿着坡道是小溪。”
毛毯滑落地面,陈又涵站起身,喉结滚着,他吞咽了两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站着别动,我来接你。”
叶开说了个“好”。
他站在村庄的中间段入口,往右边走是上村,往左边走就是下村,白色的溪流沿着低缓的山势卷起白色浪花。有山民担着木柴经过他身边,用口音浓厚的普通话问:“扎西德勒!到哪里去?”
叶开也回一个“扎西德勒”,摇摇头:“哪里都不去。”
赶着牦牛的藏族小姑娘怯生生地打量他:“扎西德勒,你要去村里子吗?”
叶开双手揣兜笑得温和:“不去。”
牛群慢吞吞地从他身边经过。太阳在下山,最后的余晖把雪山涂抹得金黄。风起了,他拉上红色冲锋衣的拉链,巴黎世家的渔夫帽戴不住,被风掀走两次,他不得不摘下抓在手里。一头黑发被风吹乱,他背着双肩包在风里转圈。打转脚后跟,一圈,两圈,眼睛盯着脚下的泥土路。经幡被吹得猎猎作响,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被吹走。转到第五圈的时候头觉得晕,停下来,看到一个藏民佝偻着背在对玛尼堆诵经祈福,临走时捡起一块石头摞了上去。
叶开心思一动,藏民一走,他也拣了块石头,有样学样地稳稳叠了上去。抄在兜里的手还没来得及伸出来双手合十,便听到风声中一声轻笑。
他回头,看到陈又涵站在离他两三米远的地方。在黄昏中,他沐浴着橙色变幻的光辉,一身黑色,指尖夹着烟,看着有点酷。
风吹得额发迷眼,叶开淡定地做完剩下的动作,从玛尼堆前回身,慢悠悠地走向他:“有什么好笑的。”
陈又涵看着他,问:“怎么到这里来了?”
“迷路了。”
陈又涵勾了勾唇:“迷得挺巧。”
“我不知道。”叶开睨着他手上的保温杯,“我渴。”
陈又涵转开保温杯递给他。刚好可以入口的烫度,叶开仰头喝了两口,觉得身体深处都被熨帖。
“还以为会有枸杞。”
陈又涵怼了把他后脑:“三十六谢谢。”
叶开轻声嘟囔:“是吗,上次扎西说你比我大不了几岁,我以为你二十五。”
“我二十五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陈又涵淡淡道。
叶开觉得自己笨嘴拙舌,在风声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又涵带着他转上左边的山路:“你来得正好,明天我就不在了,迷路也没人来接你。”
叶开心里一紧:“为什么?”
“要去下一个地方。本来昨天就该走的,天气原因。”
是胃疼。但他自然不可能告诉叶开真相。
“我来找你的,你要走的话我也走。”
“找我干什么?”陈又涵停下来,不得不点起一根烟。
叶开出现在这里的事实超乎所有梦境,超乎他所能触摸到的最理想的奢望,超乎他的理智和预料。他的存在对于叶开来说是种痛苦。没有人会主动来找痛苦。面对痛苦的唯一本能就是逃避。作为痛苦,他最理想的去处就是叶开的人生之外。
“陈伯伯说要抓你回去结婚。”叶开盯着他。
一日落,天色就降得很快。刚才还依稀能辨对方的面容,现在却连眼里的光都捉摸不清。
陈又涵身体一僵:“你见过他了?”
“我看到他在海边遛狗。猎猎先认出了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他说谎都不打草稿。
陈又涵还没察觉出不对劲,叶开又说:“陈伯伯说让你回去相亲,今年办婚礼明年生孩子。”
陈又涵被烟呛得咳嗽,海拔三千,他扶着树干,咳得气息短促。他知道叶开来没有好事,天也不会遂了他卑微渺小苟且的心愿。
“这样。”他只能这么说,又问,“那你来做什么?”
“陈伯伯说,我和你比较亲近,你会听我的话。”叶开两手插兜,云淡风轻地说,“他让我来劝你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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