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语冰(9)
第七章 黑与全黑
回到洋楼已经快下午三点了,郁小龙从睁眼跑出去,到现在早饭中饭一样没吃,缓过劲儿来后,发现自己真是饿得不行了。
他发消息问施杰吃了没。
“都几点了还不吃。”施杰知道他是去了医院,郁小龙打过电话给他,说不严重,没让跟着。
“行吧,那我外面随便吃点。”
“别外面了,多不安全,吃碗馄饨都能上演惊魂一夜呢,宁可回来叫外卖。”
“……”
“干脆我给你炒个饭吧,鸡蛋火腿肠玉米炒饭,料随便你加。”
“你还会炒饭?”郁小龙表示怀疑。
“瞎基巴乱炒炒,你反正也不嫌弃。”
“行。”郁小龙确实不嫌弃,对吃的他一向无所谓好与坏,炒熟了放到他跟前,能填饱肚子就行,色香味什么的向来不挑。
等回去饭已经炒好了,冒着腾腾热气,闻着倒是不错,看上去也挺有模有样。
米饭粒粒分明,加上火腿肠和玉米,色泽明艳,挺勾人食欲,比郁小龙想得要好,就是卧上面的鸡蛋,有些煎过头了,橙黄的表皮上坠着大大小小的焦黑块。
郁小龙也不问,戳戳筷子坐下来吃了,反倒施杰不好意思,手往他碗里伸,被郁小龙一筷子敲开了,施杰委屈地搓搓手,“我给你挑挑啊,这玩意吃了得癌。”
郁小龙自己把那些黑的都拨出去,饭有点淡,整体能吃,但鉴于这是施杰炒出来的,他还是表现出了适当的诧异,“你怎么时候学的?”
施杰嘿嘿一笑,“哪用得着特意学啊,站大小姐旁边看两眼不就会了么,怎么样?”
“还行。”
“还行就行。”像郁小龙这种好赖不分的人,施杰不指望他流泪发表感言,毕竟只要米饭不夹生,他就吃得下去。
有时候也挺好奇,就他这种一碗饭用不了几口的囫囵吞法,还能吃出生不生呢。
“那大学生怎么样了,没事了吧?”施杰拖了张板凳,坐旁边看着他吃。
“没事,皮外伤。”郁小龙说:“你记得让小丁找两个人过去盯一盯。”
“应该的。”施杰立马说:“人家救了你嘛,像他这种细皮嫩肉一看就没吃过苦的,皮肉伤估计都够呛。”
“……”
“别说,还挺仗义一人啊,虽然那地方不怎么正经吧,但咱也别太以貌取人了,你看现在像这种,路见不平……”
郁小龙看了他一眼。
施杰不知道哪里不对,说着说着还是住了嘴。
又过了会,等郁小龙吃完,他问:“菜杆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过段时间吧。”郁小龙说:“等他这事儿过去。”
施杰想了想,确实,现在就去找菜杆寻仇的话,不等于是又把这人给牵扯进去了吗,明明就是跟他不沾边的事儿,拖过这段时间摘出去了更好。
两人正说着,黑狗摇着尾巴跑了进来,跑到郁小龙脚边,四条腿不停地绕着他蹦,嘴凑近了,边拱边舔郁小龙的手。
郁小龙顺了顺它脑袋,又使劲揉了两下它下巴,从碗里捡了几片吃剩的火腿肠给它。
“前两天我看网上说了,不能给狗吃人吃的东西,影响发育。”施杰说。
“都是条老狗了,育早发完了还发育。”郁小龙一笑,收拾了碗筷起身,“有的吃就不错了,你看它挑吗。”
“它当然不挑,它要知道挑还是狗吗,你不得帮它挑挑。”
“没那功夫。”
黑狗是半年前郁小龙捡来的。
说捡也不准确,某天回来的晚,路边随意跟它对视了眼,没想到这狗脸皮这么厚,直接就跟他回家了,全程没发出一点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就是他养的狗,来接他下班的。
那狗也不知道在外面流浪了多久,瘦得厉害,一眼看上去皮包骨,身上还不干净,遍布着坑洼的藓,毛都快退没了,脏兮兮的,可怜又可怕。
郁小龙没赶它,给它找了个纸箱放院子里,平时就喂它点剩饭剩菜,没想到这么吃了一个多月,病居然自己好了,也比刚来的时候有了精神。
狗是正宗的土狗,但性格温顺,从来不闹,平时也难得听它叫两声,起初还怀疑过是不是被人毒哑了。
施杰调侃说别看它平时低眉顺眼恪守本分,一见郁小龙,状如见亲爹,跟在他身上撒过尿做过记号似的,只要人踏进这屋子,不肖两分钟,它一准出现在周围。
洋楼里的人对它都还算不错,就连徐银亮,不知道是不是看在郁小龙的面子,有时候也会逗一逗它。
这狗起初没名字,郁小龙图省事,要么叫大黑,要么叫小黑,反正喊什么它都答应,都觉得是在喊自己。
后来有次给它换食盆,瓷的总碎,换成铁的,不知道哪翻出来的,那种上个世纪工厂里打饭的宽沿大碗。
就因为碗面上写着“上有厂3169”,小丁他们自此开始喊他“上有”。
也有高级点的叫法,喊它“3169”或“上有狗3169”。
至于上有厂到底是个什么厂,碗哪来的,没人知道,也不关心。
就在这厢郁小龙闲来无事,凳子底下摸出个脏兮兮的球逗狗玩时,那边夏琮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顺手点开了他的头像。
初看一团黑,他几乎没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放大了才认出来是一条狗,准确地说是大半个狗身的特写。
夏琮:“……”
照片应该是自己拍的,光线选得非常不好,几乎就是硬光环境下错误拍出的逆光效果,曝光严重不足,导致狗头异常模糊。
更何况那还是条全黑的狗。
拍照技术烂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故意追求这种极端效果的话。
最后一点,狗还丑。
应该是条土狗,下颚有些微凸出,眼睛睁不开一样,臊眉耷眼的,十分的苦相,多看两眼又有点莫名的滑稽。
夏琮躺在沙发上,转了个身,看着这样一个头像,久了差点笑出来,而后动作牵动伤口,疼得他眼前一晕。
他没跟任何人说过,怕他们觉得他变态又疯狂,其实他一点都不反感,相反,他还挺喜欢现在这种感觉的。
这种身上不是毫无存在感,不是像死亡一样寂寂沉入河底,淤泥满身的感觉。
高频率的痛感如影随形,每一秒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像量身定做又密不透风的罩子,圈地般冲人围追堵截。
让他觉得很清晰。
很有……活着的感觉。
就好像苟延残喘是另一种形式的求生一样。
夏琮半眯着眼睛,盯着微信页面,盯了一会,打下个字:【喂】。
郁小龙很快回了,回了他个:【?】
夏琮:【?】
郁小龙:【说事。】
夏琮:【明天这个时间我要换药。】
郁小龙:【药我没给你吗?】
夏琮:【给了,但我一个人,伤口的位置够不到。】
郁小龙:【那就去医院。】
夏琮:【你陪我?】
说完这句话后,等了好长一会,那边才回,【你家里有汤勺吗?大尺寸的,瓷的,背面光滑的那种。】
夏琮:【?】
夏琮:【有,怎么了?】
郁小龙:【教你一招。】
郁小龙:【手短不够,汤勺来凑。】
夏琮:【……】
对话到此结束,这之后郁小龙没再回他,夏琮放下手机,想着那个用勺上药的画面,不知道他是不是就这么干的,笑了一会,在浑身别扭的酸疼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夏琮没去上课,下午的时候郁小龙给他发消息,【你现在在家吗?】
夏琮:【终于想起我来了。】
郁小龙:【开门。】
夏琮被这霸道总裁的叫门方式震了一瞬,走去开了,外面的人却不是郁小龙。
他正要问,对面冲他掂掂塑料袋,咧起一张笑脸,“龙哥叫我来的,来给你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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