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37)
“啊!对,樊神。”李猛点点头,笑嘻嘻地,“我今天也跟小满一块儿,蹭蹭学霸的光环。”
柳小满咧了咧嘴,对他这自来熟的程度感到微微的尴尬。
“所以怎么坐?”樊以扬问。
“要不你坐里边儿?坐我同桌位置,我把桌子拼一块儿吧,”李猛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跟夏良面对面,他反正桌上也空……”
“不。”没等他说完,夏良和樊以扬同时开口。
“啥?”李猛有点儿傻了,去看柳小满。
“那我坐对面吧。”柳小满说着就也要站起来。
“你坐着,”夏良对他说,“别动。”
李猛和柳小满:“……”
“那,我坐里面呗?”李猛说。
这次没人吭气儿了。
樊以扬其实有点儿不爽。
倒不是不爽多了个蹭课的,也不完全是因为夏良也在,更多的不爽是因为这二位没点儿自觉,也没个眼力见儿。
这个李猛就算了,上次卫生区他对他有点儿印象,还不错,帮柳小满倒了垃圾——该说自从柳小满残疾以后,从小学到现在在的每一个班,身边的同学他都会稍微了解一下。
夏良为什么在这儿死赖着,他是真想不通。
看不出自己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么?简直就是幼儿园“选出错误的那一项”的数学题里的标准答案。
但他这个人除了学习好,自我控制也还不错。
像对罗浩一样,虽然他挺瞧不上他们的,但是每次罗浩他们跟他说话,抽风了找他要作业抄,他也不怎么有所谓,反正抄过去也不是自己的。
李猛现在就是“反正听了也不是自己的”状态。
他让柳小满“带他一个”,真就是“带”他一个,像他说的那样,宁愿在教室里待着也不愿意回家而已,摊着本书在桌上晾着,然后戴着耳机打游戏。
夏良也差不多,除了李猛扯着嗓子跟他说话的时候应一声,基本就没怎么抬头。
柳小满跟樊以扬脑袋顶着脑袋刷题,偶尔交流几句,柳小满用余光偷看他,觉得这种在勉强算是美好学习氛围中的夏良,面无表情写笔记的样子其实也挺是那回事儿的。
不过这状态也没维持太久,又抄了会儿笔记,夏良的手机来了个电话,他看一眼就站起来出去接电话了,柳小满听着他声音越来越远,直到他们仨收拾东西准备各自回家,夏良也没再回来。
第二天是周三,摸底考前的最后一天,也正好轮到柳小满他们去卫生区值日。
还是上次的分配,两人一组,垃圾桶搁在中线上。
本来上周李猛和王朝两个冤大头倒了两回,这周该交给柳小满和夏良,但看着他俩一个残左边一个残右边,拿了扫把就没法拿簸箕的惨样儿,二人边骂着自己“心软是傻逼”,边又把垃圾桶拎了起来。
“太客气了,其实没必要。”夏良在一棵大法桐底下松松地靠着,看着他们说。
“你来!”李猛冲他吼了一声。
夏良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告诉你俩!也就是这一周!”李猛还在喊着,“夏良你手刚断让你适应一下,到了下周……”
“我真的能……”柳小满说。
王朝他俩把桶往地上一搁。
柳小满:“……”
夏良被逗笑了,说了句“嘴闭上”,一抬胳膊圈上柳小满的肩膀,直接把人带走了。
柳小满几乎没被人这么揽过,吓了一跳,瞪着夏良还带着笑的侧脸。
但是想想,好像也没什么,男生之间动不动就爱这么搭个肩,只不过可能他情况特殊,没人敢这么……直白。
这么一琢磨,他本来绷起来的肩头,反倒在夏良松开他之前就放松下来了。
晚自习前,尚梁山又来开了个临时班会,这次讲的很实在,是考试的科次和时间安排。
虽然在他想起来之前,大多数人已经通过其他班的嘴知道过了。
“老师,到底排不排考场啊,”底下有人问,“有的班说不排,高三的说排。”
“不排。”尚梁山说,看那人一眼,“你跟高三的比什么,不被高一的比下去就不错了。”
底下“哄”得笑成一锅粥。
每到考试头天的氛围总是这样,紧张的更紧张,嗨的更嗨,莫名激动的更加莫名激动,谁放了个屁班里都能神经质地笑上半节课。
柳小满在今天格外嘈杂的教室里皱着眉头。
他不是临时抱佛脚的类型,但一定要在考试前一天把所有要考的内容都过一遍,加深印象。
现在的氛围别说加深印象了,他看着一行文言文,还没从眼睛送进脑子里,就被不知道谁突然喊的一声“选择填空都要”,给挤了出去。
柳小满呼出口闷气,抬起右手捂住耳朵。
正逼着自己凝神,左边耳朵突然一麻,有一根微凉的手指,往他耳道里抵了枚耳机。
“……
Someone throw a lifeline,I don't want to drown
I can't hold you closer without just sinking down
……”
音乐如同清冽的河水,毫无预备地淌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 歌词节选自“Waves”- Canyon City
第29章
在嘈杂的环境里突然来上这么一声,柳小满毫不夸张地觉得, 自己连脑子都麻了一下。
他惊讶地转脸看着夏良。
在柳小满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里, 其实没怎么接触过音乐。
非要说也不算没有, 爷爷以前有个小收音机, 支起来天线能收到戏曲频道。
夏天傍晚的时候, 几个老叔大爷吃了饭,就爱端着小马扎摇着大蒲扇,往楼下小超市跟前一扎,就着橙红的夕阳支两局象棋,听着“咿咿呀呀”的戏声抽几根饭后烟,影子拉得长长的,他就坐在爷爷旁边,看街上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们从那些影子上跑过。
那时候的小超市还不是个超市, 是个小电器行,后来盘下来开超市的宋叔, 当时还没留胡子。
时间真是“唰”一下就过去了, 这些声音和画面现在想起来,像泛黄的旧贴画一样。
到了初中,班里开始流行随身听,他没有, 也没什么兴趣。
樊以扬从那时候就跟个小大人一样有着牛逼的自控力, 他觉得耳朵边整天“哼哼哈嘿”,又追星又这那的耽误时间,柳小满身为他的小跟屁虫, 深以为然。
再之后就是中考。
再再然后,就到现在了。
柳小满做过很多跟“音乐”有关的阅读理解,古今中外的典故名人一说一大堆,历史书里关于文艺复兴那一节都有专门针对音乐的一小段,他在樊以扬笔记上也整得挺明白。
但类似“没有音乐的心灵是枯涸的”、“音乐荡涤灵魂”等等这类句子,他虽然也能罗列出来一大堆,可就像只知道海鲜好吃、却没真吃过海鲜的人不知道海鲜到底多好吃一样,柳小满从来没有切实领会过音乐到底能如何让人“荡涤”。
而这一瞬间,脑内的世界被这声旋律突然覆盖住的瞬间,他看着夏良,冷不丁觉得……自己可能领会到了一点儿音乐的魅力。
“不好听?”夏良滑着手机,也转过来看着柳小满,“你今天老看我啊。”
“……没有,挺好听的。”柳小满被这人的无耻打败了,干巴巴地张张嘴,想问的话一句都没了。
“好听就继续做你的题。”夏良靠在椅背上继续滑着手机。
歌曲一首接一首自动切换着,柳小满本来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分神,但是跟班里的噪音比起来,耳机里传来的音乐简直就是让人凝神静心的天籁。
虽然中间也穿插了几首很“黑人”的歌,光是前奏响起来就“哐哐哐”地炸脑子,把他听得一愣,被夏良笑着切过去了。
两个人共同做一件事的时候,一个人笑,另一方就忍不住会被带过去。
笑着笑着,柳小满又偷偷的看了一眼夏良,耳机线的另一端在他耳朵里,连在二人之间晃晃悠悠的,他刚才还有点儿想烦躁的心情,这会儿也晃晃悠悠的平静下来了。
真神奇。
这感觉在跟樊以扬共用耳机的时候,并没有过。
他莫名觉得,自己跟夏良的关系自夏良断手之后,因为这根细细的耳机线,又近了一步。
快放学的时候,尚梁山又过来了,这次是要搬书。
“把你们的书,都摞到后面空地上去。”他在后面的黑板底下转了一圈。
“没这个必要吧老师!”底下有人贫嘴,“我们也不是那样的人,书摊开我都不瞅一眼!”
“我看你是想抄都不知道在哪吧。”尚梁山冷笑一声说。
班里推桌子挪凳子地动了起来。
柳小满朝后看了一眼。
他和夏良屁股后面就是墙,夏良身后的位置最好,是个墙角,书往那一堆也不怕被人撞了碰了,翻得乱七八糟。
“摞一块儿吧。”夏良说。
“好。”柳小满点点头。
他把抽屉里的书往外掏,想想又问了句:“你在上面还是下面?”
“嗯?”夏良看着他,明白过来柳小满在问什么后,又缓缓地“哦”了一声,嘴角带了点儿微妙的笑意,说:“随你,我都行。”
“那我在上面吧。”柳小满说,“我可能等开始之前还要翻翻。”
夏良笑着“嗯”一声,抽出一摞书就要朝墙角扔过去。
“用这个垫一下,”柳小满赶紧把自己的草稿本搁过去,“别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