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14)
夏良笑了一下:“真想听啊?”
“少耍贫嘴。”尚梁山瞪他。
夏良叹了口气:“别折腾我了,不是有个体委了么,让他给你点名,我每天肯定到。”
尚梁山嘴角往下拉得跟纸片儿似的,从鼻子里“哼”一声,开始问柳小满:“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被敌人拖住了不让走。
柳小满在心里接了句,老老实实回答:“我昨天忘了去复印残疾证,早上找复印店耽误太久了。”
“中午去也行,我也没让你一大早就得给我。”尚梁山说。
柳小满点点头:“谢谢老师。”
尚梁山没再多说别的,扬扬下巴朝跑道上一指:“你们就跟在全班后面跑吧,跑完直接回教室。”
本来就丢人,这回丢出人上人了。
柳小满偏头去看夏良的反应,夏良毫无反应,把书包摘下来在跑道边上随手一扔就上了跑道。
“你等等。”尚梁山喊他。
然后他对柳小满说:“你能跑多少跑多少,觉得累了就停,不要撑,知道么?”
“嗯。”柳小满把书包搁在夏良的书包旁边。
“你俩并排跑,带着他,别一前一后的给我拖个大尾巴。”尚梁山又对夏良说。
他们班的队伍正好跑过来,柳小满往后稍稍,给他们让路。
班队过去后,夏良在跑道上捋着袖子冲他吹了道口哨:“过来。”
前面小半圈柳小满跑得不太自在,总觉得操场上的其他人都在看他。
“你怎么那么僵。”夏良问他。
“嗯?”柳小满扭头看着他,“有么?”
“没有么?”夏良放慢了两步,“喘得跟负重一样。”
他弹了一下柳小满晃荡的空袖筒:“明明比我减了负。”
柳小满停下来看他,按理来说听见这话该不高兴,可是想想也没错,竟然让他莫名地有点儿想笑。
而且停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己是喘得挺厉害,频繁换气,把胸口都坠得发沉。
“深呼吸,”夏良冲他鼻子搓了个响指,“不行你就下去,等会儿再躺这儿。”
“不用你背。”柳小满调整一下呼吸,绕开夏良继续跑,“我能跑。”
“小锅都比你利索。”夏良慢悠悠地跟着他。
柳小满轻轻“嘁”一声。
后面半圈他果然就自在多了。
每次感到有点儿重心不稳的时候,他就想夏良那句明明减了条负。
越想越想笑,居然还形成了奇妙的心理暗示,班队停下来解散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比所有人都轻松,还能再跑一圈。
他也确实比所有人都轻松。
李猛一整半圈跑下来,累是没多累,就是喘得喉咙疼,扯着领口去草坪上拿书包,来到柳小满跟前就跟他抱怨:“操,渴死我了,你有水没?”
柳小满摇摇头。
“王朝!我朝哥!”他扭头喊他同桌:“带水了么?”
王朝手上拿着瓶脉动正“吨吨”地喝,点点头,李猛朝他扑过去,他又灌了一口,把剩下半瓶都给了李猛。
李猛接过来两口就给吞了,“哈”了一声甩甩脑袋:“爽!”
吞完想起来柳小满,努力再摇晃出一点儿瓶底子递给他:“要么?”
柳小满看着那口水淋漓的瓶口,赶紧摇摇头。
“给你讲究的。”李猛推了他一下,一仰脖把瓶底子灌了。
他和王朝要去食堂买饭,问柳小满去不去,柳小满说自己吃过了。
李猛“哎”了一声,勾着头四处看了一圈:“你同位呢?”
柳小满看看跑道边上他的书包已经没了,说:“不知道,走过了吧。”
“他也太快了,还想问他一不一起去食堂。”李猛咂吧一下嘴,又扭头问柳小满,“不过你俩怎么迟一块儿去了啊?”
柳小满没来及张嘴,王朝先接了句:“人也不跟你一起吃饭吧,他跟高三的那群一块儿。”
“也是。”李猛点点头,突然转过来面对他们,模仿尚梁山的表情边倒退着走边说:“这个夏良,就是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我再强调一遍,我的班级,要有集—体—荣—誉—感——!”
王朝笑着骂了声“我靠”,蹦起来把李猛的脑袋夹在胳肢窝里锤:“太恶心了!”
“操!我的头!头头头头!发型!”李猛护着脑袋喊。
“什么?”王朝一下子笑疯了,大声问,“操你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李猛立马开始反击,两人闹得越说越污,柳小满在旁边乐了半天,跟他们说了句自己先走了。
回教室的路上有点儿小晨风,从脸上扫过去很舒服。
他突然觉得有些人喜欢运动是有道理的,运动完以后,浑身上下透着松快,呼吸都畅快。
回到教室,夏良出乎意料地没有逃课,正在座位上戴着耳机吃卷饼。
柳小满也拿出自己的两个茶叶蛋,在桌角磕了磕开始剥壳。
夏良卷饼举到嘴边都吃不下去了,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柳小满犹豫一下,不怎么情愿地把刚剥完的鸡蛋递过去。
亏了,这还是比较大的那个,都不如当时留给小锅。
夏良好笑地翻他一眼:“吃你的吧。”
柳小满吃着茶叶蛋,问夏良:“小锅一直就在小路里?”
“我去它就在。”夏良看着视频说。
柳小满“哦”一声,欲言又止。
夏良扫他一眼,问:“想去喂它?”
“能喂么?”柳小满说,这感觉像要去喂别人家小孩似的,有点儿不好意思。
“茶叶蛋?”夏良说。
“……”柳小满一口蛋梗在喉咙口,不想说话了。
等两个蛋都吃完,他又来了句:“那火腿肠行么?”
夏良看他两秒,莫名其妙地又有点儿想笑,扭头接着看视频,说:“随便,你喜欢吃什么就喂什么吧。”
虽然没逃课,但夏良也没好好上课。
吃完早饭,他就拉上帽子趴着睡觉,一口气睡了两节半课,直到第三节 课才醒。
还不是自然醒,是被政治老师喊起来的。
他们班的政治老师是郭大嗓子,柳小满还在原班的时候就对他有所耳闻,耳闻的原因有二,一是大嗓子,二是嘴毒。
他一直以为郭大嗓子是个秃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先行假设,等见了真人才发现竟然不是,是个也就三十冒头的年轻男人,黑黢黢的,长得还很朴实。
“我听说,咱们班转来个留级生啊。”郭大嗓子一进教室就说,“哪一位,来,让我看看认不认识。”
嗓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柳小满踢了踢夏良的凳子腿,没反应。
李猛也转过来小声喊他:“夏良!”也没反应,柳小满想起来夏良好像是塞着耳机睡的。
郭大嗓子“哦”了一声,从讲台上走过来,连声说:“不要喊了不要喊了,我来。”
走到他们座位前,他先看看柳小满,注意到他的一条空袖子,说:“你是叫柳小满吧?”
“是。”柳小满说。
说完,他又踢踢夏良的凳子腿。
郭大嗓子没给他帮助同学的机会,夏良是脸朝下埋着睡的,他直接绕到夏良身后,弯下腰冲着夏良的后脑勺陡然一提声:“别睡了,醒醒了——!”
柳小满耳朵一抖,感觉被人敲了声锣。
郭大嗓子接着喊:“亲——!”
第12章
夏良搭在课桌上的手一抽,抓掉兜帽坐起来,耳朵里果然戴着耳机。
“嗯?”他转头看向柳小满,从鼻腔里发出个刚睡醒的含混音调,眼角半眯着,被窗外的大好光线刺激得直皱眉。
柳小满发现只要近距离地跟夏良对视,就没法忽略他的眼睛。
夏良不仅眼珠黑,睫毛也黑。
这么半耷拉不耷拉的,在眼睑上投出一小块阴影,跟宋叔家那个秀气的小丫头似的。
要是没掺上满眼的不耐烦就更像了。
可惜他右边颧骨上被耳机线硌了道红印子,气势只减不增。
“不是我。”柳小满说。
他耳朵还嗡嗡着呢。
班里笑起来,郭大嗓子在他俩身后气乐了,说:“他还‘嗯’?”
夏良回头看他一眼,把耳机摘下来就自觉地要站起来出去。
“坐下。”郭大嗓子把书卷成筒往他肩头一磕,“你就是夏良吧?”
夏良扫一眼书筒,又跟郭大嗓子对视一眼才出声:“嗯。”
“坐下坐下。”郭大嗓子把他摁回座位上,自己溜溜达达地往讲台上走,“可能你们听说过我,有些人我也知道你们,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讲,不论我跟你们还是你们跟我,这都是第一次见。”
柳小满发现这个人提声是不需要准备阶段的,突然就上去了突然就下去了,像个收放自如的水桶。
“第一节 课哦,互相给点面子,”走到讲台上,他两手往桌上一拍撑着讲台,笑眯眯地扫视全班,最后目光定在夏良那儿,一抬下巴颏儿,“是吧。”
夏良靠在椅背上推开窗户吹着风醒困儿,懒洋洋地抬抬胳膊,跟他比了个拇指。
班里嗡嗡地又笑了,对郭大嗓子的风格比较满意。
“好,点到为止,上课。”郭大嗓子又猛地一抬声,撅了半根粉笔转身雷厉风行地板书。
“第几节课了?”夏良活动两下手腕,指关节咔咔的,歪着脑袋从桌斗里往外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