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而行的你(2)
钟恺凡陷入沉思,难怪说是吊威亚出的事。
姚希文合上文件,一脸狡黠:“师兄,你也跟我们一样八卦啊。”
钟恺凡抬起头,眉眼温和,“我就随口问问。”
想想也是奇怪,当初闹成那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如今见了面,瞧他过得不好,钟恺凡的心又软了。
值班室就剩他们俩,姚希文神神秘秘地问:“师兄,我能不能问问,
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
钟恺凡用文件夹往她头上拍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想什么呢。”
“我、我这不是替咱们科室额未婚女同胞着想么,嘿嘿。”
钟恺凡没理会她,开始整理病理报告。
“不应该啊……”姚希文双手揣在口袋,狐疑地看着他。
临近十二点,钟恺凡的手机响了,他站在走廊的尽头接电话。
走廊上方青白的光线落在钟恺凡脸上,他的两鬓剃得极浅,侧面干脆利落,肩宽腰瘦,白大褂穿他身上,有种莫名的熨帖感。
听着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平日里看似温和谦逊的脸上,隐藏着汹涌的情绪。
“我还是那句话,别再来干涉我的生活。”他冷冷地挂了电话,眸中的幽冷散了点。
林远之后就再没见过钟恺凡,他大概有意识地回避自己。
一个多月后,林远拆了石膏,能缓慢行走,去复健室的次数也多了。
好巧不巧,这天撞上钟恺凡指导患者复健。
钟恺凡穿着白大褂,口袋上挂着一只圆珠笔,站在关节检测仪面前看参数,“力量还不够,没有达到今天的训练任务。”
第3章 你以前不抽烟
病床上的女孩看上去二十七八岁,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人很瘦,尤其是左腿,比右腿细了整整一圈,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好痛……”女孩的脸变得扭曲,她的父母在一旁陪同,她的身体仍保持前倾的姿势,面颊涨得通红,但是左腿完全使不上劲,双手绝望地乱抓着:“我不要训练了……妈妈,求求你了……”
复健室回荡着哀嚎声。
林远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这里的病人,仿佛从鬼门关擦身而过,哪怕是笑容,都带着阴沉沉的气息。年长者,七八十岁的都有,基本上丧失自理能力,复健的时候躺在仪器上摇头说不。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活着真好。
“到你了。”头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将林远的思绪拉回来。
李萌接过林远临时用的拐杖,往后退了一步。
钟恺凡的视线停留在他腿上,把他的裤管往上推了推,查看伤势,“走走看。”
他的声音仿佛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
林远有些忐忑,扶住左手边的栏杆,一步步往前,看都不敢看钟恺凡一眼。
‘哐当’一声,林远下意识地抓住眼前的绳索。
但一切无济于事,他已经狼狈地摔在地上。
“能自己起来吗?”钟恺凡蹲下来问。
一旁的李萌想上前帮忙,被钟恺凡用眼神制止了。
林远的心咚咚直跳,一股羞耻感油然而生,也许为了争口气,他双手撑在地上,似乎很用了些力气,才步伐不稳地站起身。
这一次,走得还算稳。
钟恺凡在一旁做笔录,提醒李萌道:“他现在恢复得不错,每天坚持训练就可以了,注意强度不可过大。”
林远忍不住回过头,那个熟悉的肩膀很快转了过去,留下一个宽阔的背影。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林远这辈子都不会相信钟恺凡会变成现在这样。虽然看起来温和而充满耐心,但实际上有种强烈的疏远感。
他记得,钟恺凡以前很爱笑,那双眼像人间桃花,哪怕有一丝涟漪,都让人觉得心动。而现在,仿佛一口死潭,平静,澄澈,却毫无波澜。
见钟医生已经走远,李萌凑上去:“远哥,你没事吧?”
“没事。”林远回过神,面无表情地答。
“奇怪,你今天竟然没喊痛。”
在李萌的印象里,林远一直是个很怕痛的人,一点小伤都能大惊小怪,但同时他又很奇怪,受了重伤却闷不吭声。
林远没理她,继续往前走,虽然步伐不稳。
天气渐热,李萌带了换洗的T恤过来,虽说医院建议穿病服,但她总是想着法儿让林远舒服。
没办法,安然一向这么交代她的。
傍晚,李萌洗完碗筷回来,发现病房里空无一人,她捉住路过的护士,有点发慌:“护士,37号的病人呢?”
护士摇了摇头:“不清楚,要不你去附近找找?”
李萌点了点头,他们在江浙一带拍戏,林远是意外受伤的,幸好他还不算太红,就近医治也掀不出大浪,只是人生地不熟的,他能上哪去?
八楼的天台。
林远趴在栏杆上,背脊单薄,风很大,把他的栗色短发吹得凌乱。背后是幽深灰蓝的天空,笼罩着整个城市丛林,仿佛要与这个灰衣少年融为一体。
钟恺凡总有种错觉,一闭上眼,林远就会消失。
像六年前他忽然销声匿迹一样。
心里空出一个窟窿,呼啸而来的冷风直往里面灌,五脏六腑都变得麻木。
那滋味,这辈子体会一次就够了。
“腿好了?”钟恺凡缓
步朝他走过去。
林远回过头,浅黄的余晖洒在他脸上,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还是礼貌地笑了笑。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俯视这个城市的街景。
“你怎么上来的?腿好得这么快?”钟恺凡有点诧异。
林远指着不远处:“坐电梯到七楼,再走楼梯到天台,这点路我还能走。”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钟恺凡掏出打火机,用手拢住火苗,蹙眉点燃了一支烟。
“你以前不抽烟。”林泽远侧过脸,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在他心里,钟恺凡永远是个干净的少年,一切乌七八糟的事都该跟他无关。
钟恺凡吐出烟圈,仿佛释放压力:“偶尔。”他笑了笑,看起来有点无奈。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林远问了一句。
钟恺凡掸了掸烟蒂,风挺大,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还行,你呢?”
他们俩谁都没料到当初撕破脸后,六年后的今天,还能像这样寒暄。
“混口饭吃呗。”林远调侃道,吊儿郎当地说:“上哪儿不是吃口饭。”
“你倒是一点儿没变。”钟恺凡笑出声。
林远嘴角抽搐了两下,他现在特别害怕看见钟恺凡笑,每道弧度都像是嘲讽。
察觉到气氛凝固,两个人都沉默了。
良久,钟恺凡才开口问:“跟安然结婚没有?”
第4章 过日子的小算盘
这话跟刀一样地扎在林远心口,他很想表现的若无其事,但此刻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没。”
“我还以为你是个情种呢。”钟恺凡嗤笑,嘴角带了点嘲讽,但是很快,他收敛情绪,语气释然:“过段时间你就能出院了,你这伤问题不大。”
林远仿佛没听见,只问:“你之后还留在医学院念书?现在博士毕业了吧?”
“嗯。”烟燃尽了,钟恺凡将烟头按熄,低着眉眼说:“六月份答辩。”
其实林远心里佩服钟恺凡,他这人异常执着,无论做什么事,只要是认定了,就能做到极致,他学医也是同样的道理。
“你不回北京?”林远隐约记得钟恺凡的父亲在北京定居,曾经多次劝他回去。
“这地方挺好的。”钟恺凡揉了揉眼角,“时不时能去看看我妈。”
林远记得,钟恺凡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
飞鸟划过天空,苍灰色的羽翼与天空格外般配。
“对不起……”
林远想说这句话很久了,真到说出口的这天,其实没有想象中艰难。
他侧过脸,与钟恺凡对视,那双眼里曾有过万水千山,但此刻,已经看不到一丁点起伏。
钟恺凡无声地笑了笑:“都过去了。”
手机发出嗡嗡地震动声,钟恺凡看了看屏幕,“我还有事,先走了。”
天已经暗下来了,栏杆旁只剩下一个瘦削的背影。
李萌跟钟恺凡擦肩而过,看见林远的身影,忽然松了口气:“我说祖宗,你能不能别吓我?”她下意识地往高楼下面看了看,只觉得眩晕。
林远支好拐杖,大大咧咧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寻短见。”
李萌跟在他后面,“刚才那人是钟医生吗?”
“是啊。”
李萌拍了拍胸脯,虚惊一场:“我以为你走丢了呢,不过你刚刚在天台待那么久,是和钟医生在一起啊。”
林远已经走到安全通道,楼道里的灯光很亮,李萌显得神采奕奕。
他拉下脸,没好气地说:“怎么,难得见你这么兴高采烈。”
圈子里的俊男靓女不少,工作的时候李萌从来都是眼皮都不多抬一下,怎么到了钟恺凡这里,她就忽然变得异常主动?
李萌笑嘻嘻地说:“我这不是随口一问么,谁会对帅哥视而不见呢,欸,你别走啊……”
林远已经一瘸一拐地下去了。
“我不就是问问嘛,小气鬼。”李萌在后边嘟囔。
不光是她,其实医院里的小姑娘对钟恺凡这样的男人,都挺感兴趣。
28岁即将博士毕业,无不良嗜好,一表人才,为人谦逊温和,廖主任最器重的弟子。
最关键的是单身。
搁谁谁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