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开车(50)
电话那头应与臣抱着手机“嗷”地一声叫,连忙说:“不不不了,我就跟你说一件事!”
那晚上,贺情硬是在床边坐了一夜,满脑子都是应与臣说话。
“我哥……我靠!跟你说,我哥……”
“我草,你倒是说啊,你哥怎么了?”
贺情低着嗓骂,瞪着眼从沙发上坐起来,拿着电话的手都在发抖。
“我哥跟我爸出柜了,还说他跟你没分手,说他特别爱你,说你是他宝贝蜜饯说你倍儿俊……”
话都不用听完,贺情就知道应小二那最后两句是瞎编乱造的。
但那个“没分手”和“特别爱你”……
他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贺情喘着气,眼里有了些神采,压抑不住心里的浪潮翻涌,一时间五味杂陈,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急需要一个突破口。
“你哥知道你跟我说吗?”
应小二声音闷哼唧唧的:“哪儿能啊,他得削死我……”
那晚上,贺情站在客厅的巨大落地窗前,捂着嘴,小心翼翼地,跟应小二确定了一遍又一遍。
像怕惊动了他的父母,又怕惊动了应与将。
但已经,惊动了他自己心中蛰伏已久的疯狂。
第二天一大早,成都阳光明媚,街道上人来人往,绿树成荫。
是分手的第十四天。
贺情承认,他活了二十年,这小半辈子做过不少疯狂的,不讲道理的事儿。
但绝对没有在公司办的事儿上做过任何突然改动。
他一大早七点就在家里开始收拾,穿戴好了衣服,捱到上班时间,打了个车去加贝集团。
在那天早晨,上班时间到点儿的前二十分钟,加贝集团的少东家贺情,摸进销售总监秦佑的办公室,把人直接反锁在了办公室内。
他将钥匙放在自己秘书的桌子上,扒着秦佑办公室的门缝,低声喊:“老秦,今天我没什么事儿,我替你跑一趟北京,你看这门儿坏了也没法开,等半个小时我秘书过来,让她给想想办法……”
秦佑完全是懵圈儿的,愣着答:“哎,哎,贺少,这明明……”
贺情跑到窗口边儿,看了看楼下陆陆续续进公司的员工,折返回去说:“相信我,就半小时!”
从加贝集团跑出来之后,手里拿着劳斯莱斯的酒宴邀请卡,贺情兜里就揣了张金卡、身份证和一个手机,充电宝都没带,连蹦带跳跑上了去双流国际机场的出租车。
昨晚他就把今儿中午的机票买好了,就等着这么个借口……
贺情一进机场就往安检走,入了关谁都拦不住,就算他爸亲自来机场逮他,那也没辙啊,我跑一趟北京办公事儿,怎么不行了。
直到上了飞机,贺情整个人都还属于一种感觉活在幻想中的状态,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机票,一遍又一遍想着,眼睛一闭一睁,那边儿就是北京……
跟他以往意义上完全不一样的,远在天边的北京。
下了飞机一走上廊桥,贺情跟踩在云端似的,愣愣地去看手机上发来的一条新信息。
“欢迎来到北京!别忘了给家人报平安,祝您行程愉快!北京移动客服热线 10086 竭诚为您服务,今天白天到夜间:晴天,18-31度。”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看着首都机场,旅客皆匆匆忙忙,大包小包提着行李,从他面前走过,都在奔赴着自己想去的地方。
贺情一步步地走出首都机场,走过了应与将来时的路。
第65章 天窗。
北京,朝阳区,国贸大酒店。
进他哥这房间的时候,应与臣觉得房间里橘红的主色调看得人闷,床头上那一大幅山水画更是闷得他云里雾里的,从桌上抓了个苹果在手里颠儿着,一屁股往深蓝绒沙发上一坐。
他手里的苹果都快被捂热了,特神秘地笑道:“哥,今晚上还是不回海淀啊?”
应与将把浴袍松了些,今天的药已经上好,冷着脸从弟弟身边走过去,头也不回,伸手推衣柜的门,答一句:“嗯。”
这刚到饭点儿,应与臣这小子又不是没饭吃,来闹自己做什么?
应小二两条腿搭在沙发上,还是笑嘻嘻地:“等下有空没啊?”
跟我去首都国际机场接贺情呗。
他特想把这句说出来,但是贺情特意嘱咐了自己,你千万别跟你哥说,自个儿现在马上还得去三里屯那边签劳斯莱斯的到呢,活动一完就来找你哥,你俩都安生呆着。
“没空。”
应与将古怪地看他一眼,毕竟平时弟弟回北京都爱跟他那一群小朋友一起玩儿,这今天刮的哪边的风啊,来约自己?
应小二一听这话都要跳起来了:“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往哪儿跑啊!”
“下午去三里屯,劳斯莱斯请了咱爸。”
“他不会被你气得都不想去了吧?”
躲开了一下弟弟来撩衣服的手,应与将说完把腰上的绷带缠紧了一些,疼得还是有点儿厉害。
“他说要去什刹海鸟场跟人斗鸟,没功夫去。”
其实他心里清楚,他爸就是想给他一个在北京重来的机会,这么大的场合,再露个面儿的,也方便得多,但应坤根本不知道他之前在成都为了贺情都干了些什么。
应小二一瞪眼,喃喃道:“咱爸还斗鸟啊,那还成,看样子不是多来气……”
紧接着,他脑袋里都炸开花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贺情不是也要去三里屯吗,会不会来个偶遇,好想看啊!
他想了一会儿,拿手机给贺情发了个微信。
PGYing:三里屯,能捎上我吗?[害羞/]
那一头的贺情估计也抱着手机等消息呢,看应小二这么一发,立马回了个“能”,然后再发个坐标过去。
想了一下,应小二看他哥这倒霉样子,再想想贺情交代的,不要给他哥说他到北京了……
脑子里一阵激烈自我争论过后,应小二慢慢开口:“哥,我同学聚会,要过去一趟,你都伤成这样了,就别送我了吧?”
应与将时间也紧,听说去那边签过到还要去一趟汽车公园,晚上才是晚宴,便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嗯,让文叔送你过去。”
说完,他拨通了家里司机文叔的电话,把手机扔给弟弟,自己拿着一套衣服进浴室换了。
赶到三里屯的时候是下午两三点,贺情饭都没吃,跟着接待的人到了三里屯路口边把应小二接到车上,就往4s店去了。
挺久没见这小孩儿,贺情伸手揉揉他脑袋,还觉得应小二又窜高了一截,揉得应小二一缩脖子叫唤:“摸小狗呢!”
贺情笑着说:“我们赶紧签完到就坐接待方的车去汽车公园,等会儿你跟着我就行,劳斯莱斯今天联合那边有个体验赛,嘉宾得参加,参加完了,我们就去找你哥……”
可想死他了,上车一想到应与将也在这座城市里,跟他又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心都化成一滩糖水了……
应小二一听有可以体验的小赛事,激动着握拳道:“嫂子带我飞啊!”
前边儿开车的接待司机一听这个“嫂子”还没明白过来,转过头稍稍侧了一下,贺情也没在意,说:“那我们得动作快点儿啊!”
应小二愣头愣脑的:“啊?为什么啊?”
不等着我哥吗!
贺情伸手又往他头上轻轻一拍,把他的鸭舌帽扣了下,说:“早点儿去挑好车呗。”
三里屯劳斯莱斯4s店的签到就是走个形式,贺情再不想来也得跟着接待车过来,毕竟加贝和这牌子还是合作关系,不然他就水了这边找应与将去了。
签到不用穿西装,这边的人准备的晚上穿,贺情也没太在意,到签到墙边上写了名字,屁股后边儿跟着弟弟,也没给媒体拍照的时间,跟高层打了招呼,看过座位上的名字之后,两个人就往4s店停车的地方走了。
劳斯莱斯本来就是个奢华稳重的牌子,会场也是黑白交错着的,黑纱礼台上扎的花都是白玫瑰,贺情待久了,觉得心里压抑得慌。
应小二一路搁旁边蹦蹦哒哒的,毕竟他才拿到驾照,还没跑过这种体验赛,但以他的车技,他是不敢载贺情的。
所以这车,肯定是贺情开,但应小二也还是高兴。
高兴什么说不上来,看他哥要跟贺情和好了,他心里舒坦。
感觉再也找不到这么爱他哥的嫂子了,也找不到对他这么好的嫂子了。
哎,他这都强行拖了几分钟时间了,怎么还没见着他哥啊?
被塞进车里的时候,应小二冷静了一下,觉得等会儿在赛场,肯定能见着他哥了,说不定他哥还能跟贺情飙上一局,两个人一起到终点,一开车门,发现是彼此,哎哟,多浪漫啊!
应小二觉得自己跟月老似的,手里那根红线,巴不得缠到他哥和贺情的脖子上。
是的,那是男人之间的浪漫。
……
北京,夏各庄镇,汽车公园。
接待车缓缓驶入公园停车场,贺情肩膀上的应小二都睡了一路,肚子直叫唤,贺情才忽然想起来还没带这小孩儿吃饭呢,有点懊恼,但还是把人摇醒了。
应小二一下车,站在停车场的最高点看赛道,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扒着贺情的胳膊,特兴奋:“我靠,才修的吧,我还真没来过!”
贺情点了点头,手里拿着路线图,眯着眼去熟悉赛道。
这地儿全长差不多七八公里,全程有十个弯道,赛道落差都有五十五米,是目前国内垂直落差最大的赛车场。
他老早就听说了,这儿的赛道,要驾驶着车辆高速下坡,冲入组合弯,车的重心和动态反应和平时都不一样,要是新车手第一回跑这道,还得多加小心。
其实要换做平时也就罢了,但今天带着应小二,他需要去琢磨在这儿怎么才能跑得更稳。
这里算是个严酷的试炼场,有短板的话,那都会暴露出来,还得去克服。
不过体验赛不同于真正的比赛,大多人都是来试驾着玩儿,没有职业赛车手,开得快的多是多,但比真正赛场上的慢点儿,缓冲区也扩增过,安全系数还是挺高。
贺情想了一会儿,带着应与臣去领了卡和车钥匙,登记的时候发现名册上还是写的成都加贝集团秦佑,也懒得改,摁了个印儿签了到,被人架着往和劳斯莱斯合作的体验赛主办方的台子那儿站着照了张相,便拉着应小二溜去找车了。
这边儿停车场的车才真是涂得跟成都金港那边完全不一样,那边大多都是私人用车,这边多的都是驻在这儿的车,车身涂满了商标战绩,跟勋章似的,特别扎眼,也歌颂着不朽的战功。
贺情看了下时间,下午四点多,估计几圈儿跑下来五点多了,晚上去找应与将吃个饭,再开个房……
应小二站在旁边莫名其妙地看着贺情脸一红:“热啊?”
贺情有点儿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了,围着头几辆车转了一圈儿没找着喜欢的,咳嗽一声:“没,没事。”
两个懂车的人后边儿跟着工作人员,手里抓着一大把车钥匙,贺情还没反应过来,另一辆还不错的就被挑走了。
他刚想说话,拿钥匙的工作人员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钥匙,说:“这辆大众不错啊,贺少您看怎么样?”
大众改过的赛车,那也是车里的珍宝,人都这么说了,贺情也懒得挑了。
不过,这大红色的车身,扁扁的车头大嘴,大天窗,看得他想起他那辆卖掉的迈凯伦P1,心里抽得疼……
应小二是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看贺情黯淡下来的眼神,还以为贺情不喜欢呢,连忙说:“不喜欢就换,那边儿那个也不错!”
“不用了,就这吧。”
贺情也没去看应小二指的什么,摇摇头接过了钥匙,对着工作人员一点头:“谢谢。”
这车是双门四座硬顶,车顶那儿一开跟天窗似的,两个人也没开,一路轰着油往起点走了。
虽然这不是正规比赛,但起点都是规定好的,路线也有规划,贺情看着来参赛的人挺少,又瞅了眼旁边扒着窗户左顾右盼的应小二,问:“你找什么?”
应小二这都快急死了,他哥怎么还不来啊,晚了就追不上了!
他把起点这些赛车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了没有他哥之后,叹息一声,问了句:“我们是第一批?”
贺情点点头,对啊。
算了,应小二唉声叹气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一环走一回,总会碰上的!
看这小孩儿又高兴起来了,贺情也跟着乐,觉得跟带孩子似的,还挺好玩儿。
总之就是,跟应与将有关的一切人和事,到他这儿都特别有意思。
一声令响,贺情一挂档,脚下油门猛踩,浑身的躁动因子都被点燃了起来,裹挟着轰鸣不断的引擎声浪,一股作气,如离弦之箭,朝着终点直冲而去。
弯道极多,车上又有弟弟,贺情开得不快,跟着前边儿的车跑,吃了人一屁股的尾气,那灰色的雾喷上前挡风玻璃,感觉糊了两人一脸。
贺情这自尊心是强的,许久没摸赛道的车,这改装过的气缸让他无比兴奋!
他双眼紧紧地盯着前方,手里的方向盘打得及有水准,右脚一踩轰空油减档,引擎转速加强,保持了出弯时的加速动力,这让他过弯道过得又稳又快,惹得应小二高呼,牛逼!
一般赛车必有四个脚踏,多出的一个就是固定脚踏,赛车转弯时,贺情一脚踏上去,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副驾驶的应小二就没这么舒服了,甩得“嗷”一嗓子,乐得贺情笑出了声。
之前他跟应与将跑龙泉山的时候,也是这样,应与将一玩儿技巧,他就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似的,欢呼呐喊,就差开瓶香槟往人身上喷了……
这辆赛车飞驰着驶入赛道落差最大处,贺情看了路书,对这里有点儿印象,换挡减了速,顺着坡道俯冲下去。
应小二抓着安全带特别紧张,他就是那种万年副驾驶,坐谁车他都紧张,除了他哥的。
车身跟着坡道弧度一路飙到底,贺情换了档准备加点儿油,脚下的刹车一松,忽然觉得车身一耸,下意识踩住了刹车,还没来得及打应急灯,整个车身一阵剧烈震动,发动机转速达到顶峰,猛地停了下来。
他们这辆赛车,就那么停在了赛道坡道的最低处正中间。
贺情一身冷汗直冒,他似乎都能听到不远处跟着后面上来的跑车的轰鸣声……
但因为弟弟在车上,贺情开得慢,已经落了他们这第一批的尾,但第二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跟上来的车能不能看到这坡道的最下面尽头停着一辆车,不然撞上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前段时间的澳门追尾事件,速度都那么慢了,还是出了那么大事故,更别说这北京赛车场了,哪怕是体验赛,那速度也不是吹的。
贺情喉头一梗,看着副驾驶上特镇定解安全带的应小二,眼有点儿干涩,立刻去解安全带,第一时间俯过身去给应小二开车门。
扣了两次扣不开,贺情一愣,发了力气去掰开车门的把手,发现压根儿门打不开,转动钥匙去点火,火也打不燃了。
车内一片死寂,仪表盘亮都不亮。
工作人员提供的车,北京的赛道……
贺情想都不用想,就猜得出是有人做了手脚,但他还真想不起来在北京能有什么仇家,在成都的事儿也不至于千里迢迢来报仇吧?
应小二已经按了紧急呼救,但这已经开出来了五六公里,不知道最近的救助点在哪儿,也不知道后边儿的车多不多……
他自然也看出来了问题,连忙抓住贺情的胳膊,喊道:“试试天窗!”
贺情伸手去摁天窗,发现能开,两人喜出望外,贺情的眼睛也在不断地瞄后视镜,看有没有车过来。
但是天窗按了好几次,贺情发现了,这天窗要摁着才能勉强开一半儿,仅供一个成年人出去,况且这边儿手一松,天窗又合上了。
这车门锁得这么紧,估计是程序问题,估计从外边儿也开不了,这种新型自动挡的车,也不知道谁花那么大功夫……
贺情当机立断,摁着天窗,看应小二在那儿狂砸车门,压根儿砸不开,车里也没有能砸窗户的东西。
他把天窗摁开了一些,右手胳膊去推搡应小二,额间都起了冷汗,命令道:“我摁着,你踩上扶手箱,先出去。”
应小二回头就是一个瞪眼:“不成!我怎么能把你扔这儿!”
贺情都快被气死了,伸手又推了他一把,就差抬脚踹这小孩儿了,急得眼红,喘着气说:“你待这儿也没多大屁用,快点滚出去,这种状况我遇到过,外边儿可以开!”
“啊?对,还有外边儿!”
应小二一听外边能开,也相信他嫂子身经百战,慌着爬上扶手箱,把腿搭在中控台上,扒着那一半儿车窗努力往上撑手臂,半个身子出了车顶,远眺着也没看到有任何救援车辆过来,回头喊:“你等我!”
贺情要不是这会儿手不能离开那个按键,都巴不得拿肩膀去让应小二踩着了,怒骂道:“少他妈废话,动作麻利点儿!”
一听这真正发了怒的语气,应小二吓得连忙用尽全身力气撑上去,急得几乎是从车顶上滚下来。
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贺情去摁键摁得发红的手指。
他跑到车门边儿,死命去拉车门,发现根本拉不开,再一看车里贺情镇定的表情,脸都白了,一边敲窗户一边大喊。
喊了些什么贺情听不清楚,隔着层玻璃隐隐约约只能听到什么“救你”“马上”等等话语,下一秒,应小二就跑远了,挨着赛道旁边去找钢管之类的东西,想把窗户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