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开车(35)
应与将站起身来,面色铁青,把嘴上的烟用指缝夹着给折了,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合拢了衣领,一身寒意,卷携着往登机口去了。
……
拿着手机,打开app研究,贺情猜了老半天都猜不到是改的哪一班。
这会儿他也没心思去找人查应与将的证件航班,挂了停车挡,把手刹一摁,他把座椅靠背往后调了些,闷闷地靠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飞机出港的方向。
这会儿七八点的双流机场,冷得要死,车里的暖气他也不想开,就那么裹着棉服坐在驾驶位上,今天开的那辆大红色的迈凯伦P1。
他甚至有点儿夸张地希望,应与将的飞机起飞的时候,他能往窗外看一眼,说不定就能盯到停在机场停车场的这辆车,知道他来过。
这是贺情示弱和让步的方式,哪怕其实应与将并不会知道。
现在天都黑了,整片机场就剩了t2航站楼的白日光亮,停车场的昏黄路灯,出租车排队的一片刺目的红,以及双流机场上醒目的两个字,成都。
他忽然想到应与将才来成都时拍的那一张机场,自己也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存下来。
贺情盯着一架又一架出港的飞机起飞,又看着入港的飞机降落……
他的手指轻轻地在方向盘上敲,前挡风玻璃上的反光都能看到自己的眉眼。
不一会儿,双流就下雨了,淅淅沥沥,一滴一滴都砸在车身上。
再过了二十多分钟,雨开始下得大了,贺情一刷新界面,双流机场开始延误预警,出港的航班排队大多滞留,敢飞的都只有从t1出去的四川航空。
还真的是战斗机,贺情心想。
他一看时间,都差不多快九点了,在这儿硬是等了快三小时,估计应与将那架飞机都要到北京了。
这雨该早点儿下的……哪怕能把他留在这里。
贺情叹一口气,趴在方向盘上,不再去看航班出港了。
他又在车上等了十多分钟,人都要给冻成冰雕了,一刷朋友圈,就看到应小二的朋友圈更新了。
PGYing:get home [心/]
定位是北京首都国际机场,配图是他脚上的球鞋和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放大点儿看,能看到应与将的脚也入了镜。
贺情半张脸都藏在了围巾里,手指冻得一抽抽,想摁个赞表示他知道了,又真的赞不下去。
他想了好久好久,点开跟应与将的对话框,发了个消息过去。
不加贝:到了家早点休息
七个字发完他就把手机关了,趴在方向盘上闷了一会儿,拼命眨眼,才把丢人的眼泪生生忍了下去。
太傻逼了,真的。
贺情觉得再也不能说他哪个哥们儿的女朋友作了,谈恋爱不就是这样么,你作一下我作一下,一点儿都不作那压根儿就是不在乎。
他要是是个女孩儿,小心脏再脆弱点儿,估计在应与将面前能作天作地,三天小吵五天大吵的……
虽然他现在这窝囊样子也差不了太多。
可不就是太在乎了。
贺情这还没烦完,刚抬起头,就看到有几个路人拿着手机在拍他的车,似乎也没太在乎车里有没有人的,拿着手机就开始拍。
他现在真的烦,伸手直接把车灯关了,这车在停在暗处,一片黑,关了灯那些人也拍不到什么。
有两三个识趣的,“哎”了一声,嘴巴在动,贺情也不知道那边儿说了句什么,就看着那几个人悻悻地放下手机,像是挺惋惜。
贺情阴沉着脸看他们,手腕子搭在方向盘上,看到有个人还在拿着手机照,掏了自己的手机出来把机打开,也拿手机拍人。
那人似乎也没看清楚贺情在干什么,依旧没放下手机,旁边的那个人更是变本加厉,“咔嚓”一声,闪光灯都打开了。
那闪光灯一开,闪得贺情眼睛一疼,他直接把火点燃了,猛地把车灯全打开,摁了一声喇叭。
被摁了喇叭的人吓得往后退一步,旁边的人看起来像是他的朋友,拿着手机就往车这边走过来,贺情也不是傻的,把车门全锁了,抓起手机就给兰洲打电话。
那三个人站他车头边上,料他不敢开车撞人,堵着就是不让他走,贺情也冷着脸,摸了根烟点着,把副驾驶车窗开了条缝透气,半眯着眼靠着,就要看看这三个完犊子的人能怎么闹腾。
近了看贺情才注意到被他警告的是个女人,估计是那出头鸟的女朋友,这会儿正瑟瑟缩缩地躲她男朋友怀里哭,后者更是一脸煞气,脚踏到贺情车头上那个迈凯伦的标志上,嚷嚷着一口川骂,逼着贺情下车。
贺情顿时头大了,这车的牌子不同于兰博基尼法拉利那些广为人知的豪车品牌,反而这标志少有人认识,大多数也不知道多少钱,估计以为就是什么野鸡跑车。
要么就是自己惹上比自己更牛逼的人物了。
关键是这成都口音,贺情又看了看那人的长相,也没见过啊?
结果没二十分钟,风堂开着贺情拿的那辆法拉利812就赶到了,一路飙得超速,那引擎声贺情可太熟悉了,那一抹孔雀蓝直接停到机场停车场两边车的路中央,堵了那人的退路。
贺情一看差点儿没气得咬舌自尽,这干嘛啊,风堂来做什么,明明给兰洲打的电话啊,这人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没点儿逼数么,还敢来出头?
接着那辆812后面又陆续停了两辆奥迪q7,上边儿也没下来人,贺情眯着眼看,感觉后座是坐满了的,少说应该两辆车上的人加起来得有八九个,风堂的副驾驶还坐着个面生的。
风堂一下车,贺情也不管那么多了,跟着开了车门下车,那个堵着他车不让走的男人一看这架势有点儿怔愣,伸手要去抓贺情的肩膀。
贺情反身一个擒拿把人摁在了自己的车引擎盖上,眼都红了。
今晚这都什么事儿!
那还未冷却下去的热度烫得那男人一声叫,旁边的女人叫得更厉害,但也不敢往前。
风堂作势要冲上来跟着摁住,不料被贺情摁住后脑勺给蒙进了大衣里。
风堂的身后跟上来副驾驶的那个人冲过来把人摁好了,贺情便一路拖着风堂,往后边儿的第一辆奥迪q7走。
他挣扎着去踹贺情的腿,被蒙着脸喊:“我草,你放开,先,情儿,我尼玛……兰兰下午去重庆了,我才……”
贺情没搭理他,捂着脸把人给塞到那奥迪q7的后座,点了个弟兄下车:“你去把开前面那辆法拉利开回风堂那儿去。”
他把风堂又往里边儿推了一下,交代道:“看好了,别让他下车。”
被派到看好风堂的那个小弟面露难色:“贺少,这,我,我们老大这……”
贺情没吭声,转面儿去拧风堂的耳朵,严肃道:“你他妈最好,好生待着。”
接下来的发展完全符合贺少的办事儿风格,直接把那男人拎过来拍了张照片,也开了闪光。
这闪得那男的估计觉得特别没面子,再看看旁边被吓得梨花带雨的女朋友,气不过来,抬手一拳想招呼上贺情的脸,后者伸手就接了拳风,紧攥着他的手腕,咬牙道:“我现在还有耐心跟你讲道理!”
那男的梗着脖子喊:“我他妈管你是哪个,好不得了,老子们双流这边哪个我拍不得,老子拍一哈你的车又咋子了!”
贺情微微侧过头,见围观的群众陆陆续续地都驻足了脚步往这边儿往,有回来要动车的车主被他们堵在这儿也出去不了。
那个男的见人多了,气势又上来了,指着贺情的脑门儿就吼:“你日吗是富二代,不得了嘛,这个车几百万嘛,老子给你十万,够不够拍一张?”
那粗野鄙陋的手指戳上了贺情的额头。
贺情眼神一暗,忍无可忍,抬腿一脚就给这男人踹到了小腹上,把人踹倒了半蹲着,后者又爬起来,抱着贺情的腿张口要咬。
贺情这会儿给惊呆了,出来打架还没见着过抱着人腿咬的,没忍住又一脚给踹上了这人的肩膀。
后者给彻底踹倒在地,滚着抱着肚子吆喝:“富二代打人了!救命啊!杀人了!”
贺情头上简直青筋暴起,奥迪q7上也下来几个男人过来了,贺情瞠目而视,梗着脖子喊:“都他妈别过来!”
也不知道是哪个吃瓜的傻逼喊了机场的警方过来,一团人举着警棍,还带了防暴盾牌,把贺情和那个男人围在了中间。
贺情冷眼看着地上的人,又冷着脸扫了一圈儿赶来的警方,点点头,从包里摸出身份证交了过去,对着为首的那个说:“我配合调查。”
被带走的时候,警车在前边儿闪灯,贺情坐在后排最中间,不用看都能听到远处隐隐的引擎声,叹一口气。
开车的警察终于忍不住了,看了看后视镜,说:“能让你朋友别跟着么,好几辆车,这打算一路跟到公安局?”
贺情抹了把脸,笑道:“这我管不了。”
他低着头,把手机掏出来,联系了人确定刚刚风堂已经派人把那辆迈凯伦开回加贝了,才放下心来,一刷新,又看到应与将回复的消息。
盘古名车馆:你也是,早点儿睡。
应与将当时没等到贺情的回复,又忍不住发了一句。
盘古名车馆:北京真冷。
贺情鼻子酸酸的,眼眶一热。
前边儿副驾驶座上的警察也没关车窗,冷风呼得他脸疼。
贺情突然觉得,成都也真他妈冷啊。
旁边负责“看守”他的两个警察估计觉得贺情看着不像爱寻衅滋事的人,路上无聊,刚想跟他闲扯淡几句,转过面儿就看贺情低着头在用手背抹眼睛,吓得一愣。
心想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脆弱啊,不就发生了点小冲突,被抓去公安局闻讯问询情况么?
有个警察张张嘴,想安慰他似的,又觉得不合适,只得说:“那儿有监控的,责任不大的话没多大问题,就去医院验伤,赔点钱……”
贺情一边用手捂着眼一边摇头,喉头哽得发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拿袖子把眼泪给擦了。
他心想,这金豆豆,还好就他妈几滴,不然真的丢脸丢大发了。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握着手机认认真真地打字。
不加贝:我家有暖气 耶
盘古名车馆:快吹吹。
一路到了双流县公安局,贺情下车差点没被这城周边的寒风给刮死,哆嗦着进了局子里,记了笔录,出来的时候都已经三四点了。
他点了根烟,在公安局的院子里一步一步地走,门口停着一排车,最中间的那一辆,驾驶位上能看到风堂满目怒色地坐着,盯着他看。
贺情脑子里都荡着有个进来通报的值班警察说的话:“哎哟,门口停好几辆豪车呢,嗳,弟弟,你啥来头啊,我们这局门口停的车加起来得一千万了吧?”
贺情一笑,老实道:“我啊……卖车的呗。”
那个警察了解了,一打响指,笑道:“为了避免更多冲突,那个先挑事儿的哥们儿,我们得扣他一晚了,你们就别干嘛了吧?回家洗洗睡咯!”
贺情一点头:“好。”
他出公安局的大门的时候,手里的烟都燃得只剩个屁股,手指一抖,把烟灰抹了,双手揣进兜里,一言不发地坐进风堂的车里,声儿都带着疲惫:“走吧。”
风堂在路上开车一边开一边问他:“你他妈大晚上跑机场去干嘛啊?”
贺情闭着眼,揉揉鼻子,眼里都是雾,低声说:“数飞机。”
……
这事儿过了一天之后,回到北京的第三天早上,应与将是被弟弟给弄醒的。
应小二举着手机往他哥身上扑,边扑边嚷嚷:“我靠!哥!你瞅瞅,这是不是贺情啊,成都就这一辆吧?现在媒体怎么那么缺德呢,车牌号都不抹的,操丫了……”
应与将闻言,瞌睡全部醒了,坐起身来夺过手机一看。
《富二代爱车如命不惜机场动手打人》
今儿大成网的头条,几个红字刺得应与将眼疼,再往下滑,还有现场图。
一个男人抱着贺情的腿,贺情脸抹了马赛克,身后停了那辆孔雀蓝的法拉利812,还有两辆奥迪q7,那场景,跟电影儿海报似的。
第二张图就是贺情的迈凯伦了,大红的色,这车型全成都独一份,绝对不会错。
机场?
应与将一愣,看了一下事发时间,前天晚上九点半,就是自己走的那一晚。
这篇文章大致内容已经能从标题看出来了,抹黑贺情“富二代”这个身份,极力渲染着这种行为的不齿,挑起众怒,把舆论苗头全部转向贺情。
应与将坐起身来,去微博上搜了几段视频,把那人的脸截下来,发给了在成都的朋友,又找人给在成都做传媒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贺情收到应小二的慰问消息之后,心里已经咯噔一下,心想这事儿真的瞒不住了。
他认命一般地,正想主动给应与将坦白,结果那边的视频电话就来了。
应与将在那边握着手机,摄像头只拍到他的下巴,刚硬的线条看得贺情眼睛亮亮的。
只看应与将调整了一下镜头,一对似刷了重漆的眉入了屏幕,往下是一双深潭般的眼,根本望不穿。
摄像头里的贺情这会儿正半靠在床上抽烟,绷着脸,不吭声,抽得一口一口的。
应与将凑近手机看了一会儿,确定了一下贺情的脸上没伤口,脖子上也没什么红痕抓伤,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点。
贺情被他突然这一凑近看得差点儿被一口烟呛个半死。
他咳嗽了几声,就听到应与将压着嗓,冷冷地说:“把衣服都脱了。”
啊?
第48章 除夕。
这么刺激啊?
贺情虽然觉得有点儿意思,但还是面子上挂不住,吞了口唾沫,手指下意识去把衣领捂好,支支吾吾地:“干,干嘛啊……”
应与将本来想训他几句,但看人这惨兮兮的样子,又刚捅了篓子,心下一叹,忍不住放软了语调,哄道:“乖点儿,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草,还真是自己想多了。
贺情眼一瞪,瞟到应与将旁边自嗨的应小二,道:“看什么看,你弟还在旁边!”
没插耳机,这句自然就给应小二听到了,后者一好奇,探头探脑地来看,被他哥的大手摁住头顶,把头给扭向了另一边。
应小二这会儿正眼神空洞地望着另一个不知所以的方向:“……”
贺情无语了,眼看着应与将把应小二的头拧过去,忍不住说:“你不至于吧?”
应与将没回他这句,一只手摁着他弟的脑袋,另一只手握着手机,严肃地命令道:“衣摆撩起来。”
这下轮到贺情彻底不好意思了,脸红得要爆炸,但还是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来,还好屋里暖气开得足,半跪在地毯上,靠着卧室里的丝绒沙发角,把浴袍撩起来了,露出一小截白净的腰段。
他洗澡的时候还没注意,这通过镜头里一看,屏幕上能看清楚自己腰上有一小块淤青,本来不大,但是在这儿显示屏上就看着特别明显。
应与将忍了口火气,“嗯”了一声,又说:“背上我看看。”
贺情脸都快烧起来了,虽然说这人都全看过,但还是有些忸怩,把衣摆放下来,手指翻飞,往浴袍系带上打结,认真地说:“差不多得了,你别得寸进尺啊。”
视频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不语,眼低垂着,是贺情看不透的情绪。
应与将默了一会儿,把视频电话挂了,打开了机票购买的页面,看票。
他就不该去看,一看贺情那腰上的伤,就感觉那淤青打在自己身上似的,抽抽得疼。
应与臣看他哥那受伤的样儿,有点儿紧张,小心翼翼地问:“哥,你没事儿吧?”
他这句说完,又瞄到他哥的手机页面,彻底慌神了,抓住他哥的袖口,急切道:“哥!你看什么票啊?别回去成么?你看咱都多久没回北京了,咱爸新买了只百灵,二姨昨儿个还跟我念叨你呢!”
见他哥没反应,应小二急得上蹿下跳的,劝道:“哥,你别介……”
……
今儿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他带着弟弟回北京之后先去了一趟颐和原著,那儿就是之前跟贺情提到的圆明园边儿上的豪宅,现在是他父亲和子女不在身边的二叔二姨住着。
应家不是旗人,三代都是做车生意的,应与将和应与臣的父亲应坤退下来之后,就基本过上了每天在城里遛弯儿的日子,对车也没多大兴趣了。
家业一旦大了,讲究多了,结婚的年纪也偏晚了些,应坤三十才有的老大应与将,今年都快六十了,身子骨还算健朗,天天往京剧院跑,有事儿没事儿往海淀小街遛鸟,养过扑雕交嘴,技艺型选手,那鸟都可凶悍,应小二小时候就被啄过。
应与将跟他爸关系也就那样,从小比较独立加上性子冷淡,父子俩交流上大多也是因为生意。除了话太少以外,应坤对这个能干孝顺的儿子还是比较欣赏,但更偏爱阳光开朗的应与臣。
兄弟俩的名字也是挺随意,那个年份,北京的宣武区还没并到西城区,崇文区还没并给东城区。
皇城根儿嘛,文化氛围本就浓厚,天天崇文宣武,才子佳人,文臣武将的,刚好排到“与”字辈,算命的先生一来应家,先是大大赞赏了一番,然后批条子说应家这老大命硬,但十字带红,是个猛的,多温顺的名儿都压不住,得来个更有气势的。
应坤虽然是个商贾之人,但也算有点儿文化底子,想了一会儿,挥手选了个“将”字,一武官职名,也不顾家里人反对起得太大,犯煞,他就不信他儿子还能驾驭不了这么大的名?
后来有了老二,也干脆就取了个“臣”字,一文一武,能把应家这一方家业守好,那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