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之敌(78)
大部分的孩子们的脸上都充满着惴惴不安,即便面前摆放着丰盛的食物,也没有人伸手去吃。
是使者们的小孩吗?
奥兹曼迪亚兹好奇地想着。
不过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埃及可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哪有他国的使者会这么没眼色地带容易吵闹起来的孩子过来?而且还是几乎每个侍者都带?
奥兹曼迪亚兹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也还只是个孩子。
这些来自于西台、赫梯等等国家的使者们,是前来送上他们国王的礼物,来和埃及的现任君主塞提一世一同庆祝尼罗河的丰收祭祀。
尼罗河丰收祭祀可是五年一度的盛大典礼,那些不管是明面上交好埃及、暗地里忌惮埃及,又或者是臣服于埃及的国度,都会前来祝贺。
奥兹曼迪亚兹原本还抱着这样盛大的祭典一定会很有趣,但是除了最开始的各国使者团献上的表演还算有点趣外,过后的各种官方寒暄听得奥兹曼迪亚兹低下头打了好几个哈欠。
黑发褐肤的小皇子又等了一会,总算是等来了点新东西。
各国的使者分别送上了他们的贺礼,极具地方特色的礼物倒是让奥兹曼迪亚兹坐起了身体,看了过去。
不过引起了他注意的,却并非那些昂贵华美的贺礼。
西台送来的巨大而金灿的铜鼎的确引人注目,让不少人都发出了惊叹的赞叹声。
但奥兹曼迪亚兹的目光却落在了赫梯的来使身上。
赫梯的来使出现时,又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因为最先走出来的,是一名应当和奥兹曼迪亚兹年龄相差无几的男孩。
他的皮肤是羊奶一样的白皙,眸色是天空一样的蓝色,头发就好像云朵一样柔软洁白。
这个男孩举手投足之间落落大方,明明身上汇聚了这个正殿里无数人的目光,却丝毫不怯场,嘴角噙着的笑容轻而易举地就收割走众人的好感。
而赫梯的使者站在这名男孩的身后,让奥兹曼迪亚兹以为这名男孩便是赫梯送来的礼物,这令他不悦地皱紧了眉头。
虽然这个男孩尽管模样还稚嫩,但已经可以看出日后的俊美。
然而这男孩不管是打算献给塞万提一世还是献给奥兹曼迪亚兹的母后,都是明晃晃的不怀好意。
他转头看向了自己的父王,竟然发现塞提一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孩子。
奥兹曼迪亚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大堆在皇室课程上学到的‘美色误国’实例,不由得朝那个男孩瞪了几眼。
“尊敬的法老王陛下,美丽的王后殿下,这是赫梯送上的礼物——水壶‘尼罗河之莲’。”白发的少年微微弯腰,即便是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身旁的人都是方圆各国、身份不低的来使,他也依然坦然自若。
在白发男孩的话音落地后,赫梯侍者上前了一步,小心翼翼地将手中捧着的盒子放在了侍从们摆上来的桌子上,随后仿佛在对待着稀世的美人般轻柔地拆开了盒子。
奥兹曼迪亚兹知道赫梯是和埃及不相上下的大国,但他先入为主,并不觉得这么一个小盒子里会有什么值得惊叹的罕有珍贵之物。
——所以果然赫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想要送的‘礼物’实际上就是这个侃侃而谈的男孩吧!
奥兹曼迪亚兹可以一点都不想自己的父亲再多个这样的娈宠,他的母亲自从塞提一世纳了侧妃之后,都几乎没有怎么笑过了,再加个赫梯的男宠,还不知道斯忒拉会伤心到什么程度。
自觉站在母亲立场上的奥兹曼迪亚兹瞪着那个赫梯的男孩,试图从眼神里表达出自己的不悦。
白发的男孩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坐在御座之侧的皇太子殿下对自己怀有恶感,他只是微笑着让开了身躯,令赫梯送来的礼物袒露在了埃及最高统治者的眼底。
“这可真美啊——”发出第一声赞叹的,不是别人,正是奥兹曼迪亚兹的母亲、埃及法老王的正妃斯忒拉。
她的目光身不由己地被吸在了那礼物上,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这份柔和细腻的美所震撼。
哪怕是见识过众多华美昂贵珍宝的塞提一世,也忍不住略略站起了身体,好把这份礼物细细地观赏。
各国的使者自然也都是识货之人,从这场贺宴开始的那一刻,每个国家的勾心斗角与明枪暗箭便已经开始了。
礼物的珍贵度、别出心裁的创意,都是他们用来比较国力的标准。
方才西台王国送来的金鼎已经是十分豪华绚烂的了,但是和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尼罗河之莲’相比,却又少了几分动人心魄的美与真实。
毕竟那鼎笨重又巨大,若是摆在寝宫里,总觉得碍手碍脚,但赫梯送上来的礼物可就不同了。
这个来自赫梯的礼物是一个水壶。
但这并不是普通的水壶。
流畅而优美的壶身上有一朵又一朵的莲花盛开在其上,并非是涂画或者雕刻上去的,而是娇羞地舒展蜷缩着花瓣,从壶身上探出了粉嫩的瓣叶。
瓣叶的尖端是最深的红粉,而往下则是逐渐变浅的淡粉,直到宽大的花瓣下方,则是近乎于白的淡粉了。
在那栩栩如生的花瓣下方则生长着翠绿的叶片,如果仔细一看,还能看到在叶面上滚动着的晶莹露珠,正要顺着叶片之间的根茎淌下。
“这到底是如何烧制出来的啊——”哪怕是认为自己国度所送上的礼物力压群雄的西台来使,也不由得赞叹起来。
这片土地已经有了陶器,甚至也有了漆器,但是在这个古老的时代,并没有出现另一个东亚大国那样繁茂多彩的瓷器文化。
就连武器也还停留在青铜冶炼的阶段,铁制的农具都没有出现,更别提用来作为武器了。
“余很满意你们的礼物,余的王后也是。”塞提一世说道。
“报上你的名字,孩子。既然是由你献上,而不是由你身后的来使,想必你一定和这美丽的水壶有关联吧。”
“吾名为希尔格纳,正如陛下您所说的那般,这壶正是由我研究烧制出来的。”希尔格纳颔首之后抬起了自己的头。
“如果能够得到您与王后的欢心,想必‘尼罗河之莲’也一定会很高兴吧。”
白发的赫梯男孩微笑着说道。
和希尔格纳预料的一样,由他精心制作出来的瓷器的确获得了埃及王室的喜爱,这也代表着他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希尔格纳作为赫梯的子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马上就要在这个国度度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如果要问为什么,那得倒回至数月前,他尚未来到埃及、还在赫梯王宫时了——
“按照埃及和赫梯的盟约,我们得送一个皇子去埃及。”希尔格纳听到他的母亲这么对自己说时,他正泡在皇家藏书馆中,正翻看着赫梯的各种历史和资料。
这里书籍所用的纸张是由一种莎草制成,泛黄软脆,几乎只能用于短期的记录,也因此,用于记载大事的载体都是泥板。
拿着泥板到手酸的希尔格纳还打算等自己再长大一点,手头上有了人和钱后,再把更加坚硬便于书写的纸给弄出来。
听到了母亲这么说,希尔格纳从坐着的书架上探出头,表情淡然:“我前段时间的确有看到这个盟约条例,所以他们选中了我么?”
和希尔格纳拥有着同样发色和瞳色的女性露出了悲伤而愧疚的神色:“还没有决定,但恐怕很有可能……希尔,我很抱歉,母亲没有办法保护你。”
“是我也并不奇怪。”希尔格纳平静地说道。
“埃及的皇太子现在是十岁,既然要加强盟约,那么送去适龄的皇子和皇女才是最好的选择。而赫梯之中,目前拥有子嗣的妃子不多,但有子嗣,却没有强大的母族、没有元老院支持的,就只有我的母亲你了。”
“您有两个孩子,一个是长子的我,而我的弟弟比我小三岁。虽然勉强也在这个选择范围内,但是……”
希尔格纳笑了起来,他的笑容让他的母亲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您舍不得他吧。”
“我真的很抱歉,但是希尔,你去埃及的话,一定可以活得很好!”希尔格纳的母亲急急忙忙地解释道,她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自己的裙摆,面对着眼前这个从出生起便透着古怪、聪慧得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的孩子,就算是她的亲生骨肉,也令她不由得害怕起来。
“所以,希尔……你能不能主动地向陛下和元老院提出要去埃及呢?”她希冀地看向了自己的孩子。
如果是自愿提出的话,陛下一定会对她高看几眼,她也能趁机再巩固陛下对自己的喜爱了!
“当然可以。”希尔格纳将手中的泥板放到了一边,他的脚从书架上放了下来,在空中晃悠着。
“但是我有条件。既然是去做人质的,总该有补偿给我吧?”
“你作为赫梯的皇子,去往埃及代表着的是赫梯的脸面,想必陛下和元老院是不会吝啬钱财和奴仆的。”
他的母亲松了口气,口吻也带上了慈爱和关怀,试图让希尔格纳放心。
“这些当然要给我,但我说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些。”希尔格纳从高高的架子上跳了下来,轻盈地落在了地上。
白发孩子身上套着十分轻薄的棉纱,围在了腰部上,而上身只有短短的一件短褂,用奇特的扭结扣扣住前襟。
赫梯的宠妃知道,这是她的孩子自己做出来的,穿着十分方便,又不会很热,在赫梯还带领了一阵子的流行。
“我想要的是赫梯潜伏在埃及间谍的命令权和联系方法——别告诉我,和埃及不相上下的赫梯,居然没有派出间谍。当然,还有整个埃及和附近绿洲的舆图。”
恶寒在这一瞬袭上了赫梯宠妃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