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之敌(143)

　　所罗门听到了会幕外的祭司与民众那激动得无法自已的欢呼声，知晓这是我主我神所降下的神启。
　　他再次伏低背脊，却听到了那霞光之中，神明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在询问着他：“所罗门，你乃是天生之王，是我所宠爱庇佑的孩子。我可赐予你不老绵长的寿命、赐予你永远延续的财富，我可灭绝你仇敌的性命，可赐予你明理是非的智慧，你想要哪一种赐福？”
　　所罗门起身，并未有多犹豫地郎朗道：“求你赐我智慧，能辨是非。”
　　正是因为所罗门对智慧和知识的渴望，才会让他在那一日遇见了希尔格纳。
　　更何况他需要更多的智慧，来完成盖提亚——人理修正式，使得他的国与他的民依然能够永世存续。
　　上帝对所罗门说道：“你不为自己求寿、求富，不求灭绝你仇敌的姓名，单求智慧可以听讼，我就应允你所求的。在你以前没有像你的，在你以后也没有像你的。你所没有求的我也赐给你，就是富足与尊荣，使你在世的日子，列王中没有一个能比你的。”
　　而从那炫目多彩的云霞光柱之中，有十枚金质的指环浮现出来，落入了所罗门伸出的掌心之中。
　　仅仅只是看着而已，所罗门便能够感受到从这权戒中所传来的无穷神力与奇迹之力。
　　“我的圣人摩西，正陪伴在你的身边。”在向所罗门赐下了神迹后，神明并未离去，而是接着对所罗门说道——只对他说道。
　　“我原本想将他接到身边，赐予经历了无数磨难与痛苦的他永恒的安宁与祥和富足，不再饱受人世的悲伤离别。但是他拒绝了我——所罗门，我所宠爱的孩子啊，让对人世还怀有眷念的圣人返回他该来到的伊甸园吧，他不应再次承受人世的苦楚了。”
　　所罗门的血液在听到这番话时，就像是被扔入了冰窟般冻结住了。
　　神明想要他的恋人回归到祂的身边，赐予希尔格纳无穷的祝福与永恒的安宁。
　　这是警示还是忠告？还是在告诉所罗门，即便此刻他再如何和希尔格纳拥有着甜美的回忆，当他老去将要离世时，那些回忆顷刻间就会化为恶毒而锐利的匕首，刺入希尔格纳的心脏，将他那纯白的灵魂搅弄得痛苦不堪？
　　所罗门俯下身，他仿佛窒息般痛苦起来，胸膛不住地起伏，手指痉挛了起来。
　　而被所罗门紧握在手中的十枚权戒忽然发出了光辉，主动地套上了他的手指。
　　方才还令所罗门被痛苦与窒息的海啸所拍打淹没的情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那些心动的、忐忑的、甜蜜的、悲伤的、绝望的情绪，已经彻底被隔绝在了所罗门的心脏外。
　　白发的国王抬起了头，举起的双手上金色的权戒熠熠生辉，映照在了他那犹如冷却了的融金般的眼底。
　　“我主我神，我已知晓您的旨意，一切都将如同你所想地完成。”
　　“无论是建造你的圣殿，还是让你所钟爱的圣人回归你的身边。”
　　神明所赐福的天生王器，虽然中途产生了谬误，差点要因为白发的圣人而成为另外的存在。
　　——但在神明的出手干涉下，在此刻终于完成了，真正的王之器。
　　遵循着正确的、必然的命运，所罗门将会成为以色列最伟大的王，他将享有富贵与长寿，其他列王将跪在他的脚下，听从着他的号令。
　　所罗门将会是神明最后的代理人，他的辉光与威名将永世传唱。
　　“我等待着圣人的归位。”神明在留下这样一句话后，这穿透了会幕顶棚的缤纷霞光柱也随之消失了。
　　神明所昭显的神迹让前来朝圣的民众与周围各国的使者都为之震撼，所罗门王的威势与地位已无人再能撼动，他将是众望所归的天选之王。
　　远远在王宫中逗弄着魔神柱的希尔格纳忽然停下了投喂的动作，冷下脸看向了那缤纷霞光柱出现的山峰。
　　魔神柱并未跟随着所罗门前去朝圣，毕竟它们虽然是所罗门的召唤物，但实际上也属于魔神的一种，所罗门当然不会带着它们去祭拜自己所信仰的神明。
　　留在希尔格纳身边，化成金发年幼孩童正坐在白发圣人的面前，让对方给自己编织着发辫的盖提亚，也察知到了什么，闭上了眼睛。
　　“未来与过去尽在眼前，这是知识与智慧的力量吗……？”
　　依附在所罗门身上的魔术式和王分享着视野、魔力与智慧，而得到了权戒的王被神明所赐福的一切，犹如五彩缤纷的奇迹般让盖提亚痴迷地沉浸在了其中。
　　——他的躯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四肢拉长，身躯长高，模样从稚嫩青涩的幼童，变为了成熟英俊的成年男性。
　　原本是随便捏的外貌，也在不知不觉里愈发地向所罗门靠近。
　　金发的魔术式再次睁开眼时，对希尔格纳本能的畏惧也消退了——这便是全知全能的力量与智慧所带来的底气与沉稳。
　　世界的一切都尽在盖提亚的掌控之中，他可以‘看到’现在、过去、未来发生的事情。
　　距离耶路撒冷有千万公里远的埃及法老王呵斥着臣下的画面，也可以看到在那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受伤的野鹿依靠着松柏木逐渐滑入死亡的场景。
　　他可以看到在这片土地遥远的过去，白发的圣人是如何带领着希伯来人分开了苇海，千里跋涉地来到了这片应许之地，也可以看到在白发的圣人闭上眼陷入永恒的沉睡后，他那位虔诚的弟子约书亚，是如何让耶哥利的城墙陷落，建立起了只属于他们的城池。
　　而当盖提亚准备往‘未来’看的时候，他的眼睛忽然被一双带着凉意的手给遮住了。
　　“看得太多，可不代表是好事啊，盖提亚。”阻止了盖提亚的希尔格纳，他的声音不再是魔术式曾经被逗弄投喂时的轻快温雅，而是如同掉落在石面上的宝石般清冽。
　　盖提亚捏住了希尔格纳的手，这一次他轻而易举地挣脱掉了白发圣人的束缚，却在下一刻见到了对方脸上的神情时微微一怔。
　　希尔格纳脸上褪去了一切属于人类的鲜活表情，那双湛蓝的双眼冷冽而又平静至极，就像是波澜不兴的海面，将一切落入其中的存在宽容地吞噬掉。
　　“真没有想到，原本已经通关了的居然还要再重新做一次——该说不愧是你吗，耶和华。”希尔格纳的口中说着盖提亚尚不能理解的话语，甩开了盖提亚还握着自己的手，身体逐渐从凝视向着透明的虚无变化。
　　“你要去哪里？”盖提亚再次抓住了试图离开的希尔格纳，扬声询问道。
　　所罗门给盖提亚下达过命令，不能让希尔格纳单独一人离开魔神柱的视线。
　　这既是保护，也是保险。
　　但是对于希尔格纳而言，他想要离开的话，就算是神明想要阻拦他，恐怕也得花费一番功夫。
　　“去见一见我们的王，看看他到底成了什么模样。”希尔格纳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但是盖提亚在看到白发的圣人望向自己的目光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之前令魔神柱们本能瑟瑟发抖的希尔格纳，实际上已经足够温和了。
　　跪在会幕中的所罗门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只要他想、他愿，过去、未来、现在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因为所罗门目前还是人类，所以只能看到他离开这个人世前的未来，但即便如此，正如神明所许诺的那般，不管是财富、智慧、权势还是威望，列王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他。
　　而所罗门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未来。
　　——他的未来里将会有神明属意让他迎娶的众多女子，也会有继承他王位的子嗣。
　　但是他找遍了自己的未来，原本应该一直陪伴在他身侧的圣人，却不见了踪影。
　　希尔格纳是回到了神明的身边了吗？
　　那也即是说，所罗门最终还是让圣人回归到了那永远富足美满的伊甸园，接受着神明的圣光与赐福庇佑。
　　所罗门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悲伤和痛楚。
　　明明在片刻之前，得知神明旨意的他，犹如被扼住了喉咙般陷入了漫长的窒息，但现在的他却毫无知觉，一切的情感似乎隔了一层厚厚的冰幕，而这坚不可摧的冰幕将他关在了透明的牢笼之中，阻绝着那些情感为他带去苦楚、动摇着他的内心。
　　“……朝圣还没有结束。”
　　冷然的国王低声呢喃着自己该做的职责，掀开了会幕的五彩丝绦，让祭司与民众们逐一地上山开始朝拜。
　　当希尔格纳来到那被五彩霞光笼罩着的朝圣山上时，本应该不会被任何人察觉的身形，却被朝圣者的目光所捕捉到了。
　　那五彩的霞光笼罩在希尔格纳的头发上，这出自于耶和华之手的神迹为他选中的圣人降下了华美而精致的衣袍，圣歌随着希尔格纳的出现而悠扬地响起，鲜花与彩芒出现于白发圣人的脚下，那盛开的奇迹之花散发着令人沉迷的甜香。
　　那曾经使得石头涌出清泉、枯木变成面包、发射出光束分开了苇海的牧羊杖正轻巧地伫立在他的身侧，那橄榄树枝干所制成的木杖，让曾经受过其恩惠的人高呼起来：“圣人摩西！”
　　见过希尔格纳、尚且还活着的老祭司涕泗横流，他甩开搀扶着自己的侍童，干瘪枯瘦的双腿刚向希尔格纳走了几步后便因为衰老无力而跌倒在地。
　　但尽管如此，他依然手脚并用，在地上向希尔格纳所在的方向爬起，同时亲吻着希尔格纳脚边的土地。
　　“圣人摩西啊——您难道就是吾等的王所带来的奇迹吗！是代表我神我主来为吾等降下福音的吗？！”
　　这位长寿且德高望重的祭司们深居简出，以苦行来修炼自己，除了每年一度的朝圣日，基本上不会踏出圣殿半步。
　　对于继任大卫王位的所罗门，祭司不过是将其看做了正常的更新换代。
　　王可以有很多位，没有什么区别，他所唯一关注的，便是那安放着约柜的圣殿何时才能够建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