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老爷的科举人生(4)
那狱卒掂量了下手中的银锭子,露出个殷勤的笑容来,“好咧,您老等着,我这就去。”
“鱼香肉丝、清炒山笋、红烧猪蹄、普洱茶,行了,都齐了。”狱卒手一摆,活像个小二似的退了下去。
贾赦倒是没想到这里头的狱卒手脚竟然这么利索,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把东西送回来了。
他先倒了杯普洱茶,这普洱虽算不上什么好货色,但也勉强能入口了,淡雅的茶香把这一日的疲惫尽数洗去,他嗅了嗅茶香,喝了一口提提神。
“嘿,兄弟。”瘦长脸在隔壁闻着香味,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什么事?”贾赦夹了一筷子清炒山笋送入口中,满意地点了下头,这季节正是新笋出的时候,又嫩又脆,这手艺却也不赖。
“能匀一些给我吗?”瘦长脸咽了下口水,说道。
不光瘦长脸,此时牢房内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贾赦那几盘菜。
关在这牢房里的,多半是犯了罪送进来的,有朝廷官员,也有江湖人士,起初都还有三瓜两枣能打发那些狱卒让他们帮忙带些吃的喝的,但日子久了,荷包空了,要想吃好喝好,可就难了。
“嘿,小子,你把那猪蹄扔过来,等回头老子帮你个大忙。”一下颌满是须髯的壮汉靠着牢门,眼巴巴地看着贾赦手里的猪蹄说道。
贾赦漫不经心地朝他瞥了一眼,见他眼露精光,体格彪悍,心里猜测此人大概是江湖人士,便开口问了些问题。
那汉子估计也是饿得紧,耐着性子回答了贾赦的话。
贾赦这才得知此人原是福建人士,名唤刀老大,是个义盗,这人也颇有名气,身手敏捷,在水中那更是如鱼得水,能凫水半日,平日也是时时劫富济贫,这回被抓进牢里却是因为追杀倭寇。
福建一带沿海,倭寇时常自海上骚扰百姓,并且常进村杀男欺女,刀老大看不过去,那日带着一帮弟兄得知倭寇又上岸来,二话不说就带着兄弟去杀倭寇,谁知那倭寇却书了封信,言道那些人乃是使者,本意是为成两国之好,岂料却被贼人所杀。
刀老大这就倒大霉了。
“呵,我刀老大在福建一带好歹也算人物,那些倭寇,老子盯了有一个月了,什么使臣,分明就是些奸贼!”刀老大气冲冲地说道。
“刀老大的话还是可以信的。”忽然有一沧桑的声音在贾赦耳旁响起。
贾赦愣了下,这才知道原来他右手边也是有人的,“敢问阁下是?”
“老夫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个穷读书的酸秀才罢了,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程老就是了。”程老笑呵呵地说道。
贾赦笑了下,这牢房里潜龙卧虎,有哪个是小人物,不过既然人家不说,他也不问。
“小友啊,可否匀杯茶来?”程老问道。
贾赦已经吃饱喝足,那猪蹄,他一口没动,直接给了那刀老大,又跟狱卒拿了个杯子,倒了杯普洱给隔壁的程老。
瘦长脸眼巴巴地看着贾赦。
贾赦看着他,摊开手,故作惋惜地说道:“唉呀,我怎么忘了你,真是抱歉,这菜都分没了。”
就是有,他也不给。
瘦长脸被膈应得说不出话来,黑着脸看着刀老大抱着大猪蹄啃得津津有味,再看一眼自己的伙食,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大概就是如此了!
☆、7.第七章
荣国公世子杀徐尚书七女案很快就在京城掀起了惊涛骇浪。
早朝时分。
天才刚刚擦亮,上早朝的路上挤满了各色轿子。
其中,有一顶轿子最为引人注意。
它引人注意的原因不是因为它的华贵,而是因为轿子里头坐着的人——荣国公贾代善。
放下帘子,礼部尚书徐成松面色阴沉,他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膝盖上,贾代善那老狐狸倒是命大,居然没气死,他要是死了,贾赦就是瓮中之鳖,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偏偏没死,这可就麻烦了。
那家伙可是狡猾如狐,偏又口齿伶俐,今日这事恐怕还得再做一番绸缪。
轿子在午门前都停了下来。
文武大臣们从轿子中出来,顺序有序地朝宫里走去。
贾代善是国公,自然走在众人前头,他步伐坚定、面色虽有几分苍白但神色奕奕,比起年轻人来也不遑多让。
往常他上早朝,那些或熟识或不熟识的官员都殷切地和他打招呼,但今日,众人却反常得很,贾代善走过的时候,那些人要么低头,要么偏脸,装作看不到他的模样。
贾代善的身板挺拔,丝毫不在意那些人的态度。
待站定后,他微垂下眼眸,气息绵长,今日的早朝可没那么好过,这是一场硬仗。
果不其然。
早朝才刚开始。
就有御史大夫从列中出来,躬身道:“陛下,微臣有本启奏。”
建明帝眼神困倦,他疲惫地摆了摆手,“何事启奏?”
“ 微臣要劾贾大人教子不严、纵子行凶之事!”那御史满脸通红,眼里闪现着兴奋的神色。
众人一瞥他的神色便了然了,御史以弹劾百官为职责,弹劾的官员职位越高,他们的名声就越大,荣国公向来做事滴水不漏,少有御史能捉到他的把柄,这回他嫡长子贾赦一案却是白白送给这些御史一个天大的把柄。
怪不得今日早朝时,那些御史就跟闻到腥味的猫儿似的,原来是为了这事。
“陛下,贾大人身为朝廷重臣,却连自己的儿子都教导不好,有道是‘子不教,父之过。’,微臣恳请陛下治贾大人的罪。”此时出列的是工部尚书陆陶。
陆陶是寒门子弟出身,向来看不惯朝中的达官贵人,自诩清流,他弹劾贾代善,众人也不惊讶。
而后,不止陆陶,就连兵部侍郎、户部侍郎等官员也都出来指责贾代善教子不严之过错。
墙倒众人推。
贾代善对现如今的局面并不惊讶。
他老神在在,徐青松那人出手绝不会那么轻,估计还有后招呢。
“陛下,”这一次站出列中弹劾贾代善的却是左相宋袁青。
众人心里吃惊不已,宋袁青此人是朝廷上众人皆知的好好先生,凡事问他,他都说好,是个谁也不想得罪的人,今日,他怎么出来说话了?
难不成是替荣国公说话?
也不对啊,没听说过荣国公和左相有什么交情。
“宋相有何事?”建明帝也疑惑了。
宋袁青面带郁色,他语气悲哀地说道:“国公教子无方,此是他的罪,老臣只想恳请陛下能让老臣那未入门的可怜儿媳死得瞑目,也好了了我那可怜儿子的一番心事。”
哗!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脸上都带着惊讶、震惊的神色。
就连建明帝也愣了下。
“徐尚书的七女是你儿媳?”建明帝问道。
宋袁青颔首,他提袖擦着眼泪,“正是,我们两家早已互相说定,只等徐尚书的七女及笄,就请冰人去说亲,没想到,却是出了这样的事,微、微臣实在痛心不已。”
朝堂上都安静下来了。
所有人若有似无地打量着贾代善,如果说之前这件事还算能回转,现在这件事已经没法回头了。
徐尚书七女身上还有宋相未过门儿媳的身份,无论如何,建明帝都得给他们两家一个交代。
“可怜我那儿子,得知此事后,日夜不能眠,至今滴水未入。”宋袁青擦着眼泪,屈膝跪下,“微臣厚着老脸,想请陛下严惩那杀人凶手,好让微臣那无辜的儿媳能够安心入土。”
他这一番话,说得不少人心里都忍不住同情起他们来,更有不少人心里暗想这宋相平日是一竿子打下去都不出声的主儿,现如今肯为那未过门的儿媳开口,可见此人心性纯良。
徐尚书也屈膝跪下,“陛下,臣那小女死得冤枉,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将那杀人凶手按律斩首!”
“是啊,陛下,微臣等也恳请陛下按律将那贾赦斩首示众。”其他人也都跪下。
好一招苦肉计。
贾代善眯着眼睛想道,这徐青松着实是个老狐狸,只是不知他是如何说通宋袁青这泥人,竟让他同意出头,至于那所谓的婚约,贾代善心里嗤笑,宋袁青这家伙向来谨慎,不肯轻易表明自己的立场,徐成松是七王爷的人,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儿子和徐青松的女儿而且还是个庶女立下婚约。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众怒难犯。
建明帝有些为难。
他皱紧了眉头,若要答应这些人的话,贾赦的案件必然牵连到荣国府,而荣国府身为太子一党的魁首,它受到处置,难免会让人觉得太子不得圣意,但若是不答应,眼下势成骑虎,不容易处理。
贾代善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了建明帝一眼,见他如此模样,心里就有了盘算。
他咳了一声,从位中出列,“陛下,诸位大人所言,微臣不敢苟同。”
“国公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方才率先弹劾贾代善的御史听了此话,当下露出一副怒容,瞠目瞪向贾代善。
贾代善摸着胡须,笑而不语。
“好了,让贾卿说完。”建明帝不悦地打断了那御史的话。
那御史面露怒容,却还是不得不退下。
“贾卿这话是何意?”建明帝看向贾代善。
贾代善作揖,“陛下,微臣那犬子的确不成器,微臣也自认教子的确无方,此是微臣的罪,臣不敢否认,但诸位大人口口声声说犬子杀人,微臣却不敢苟同。”
“呵,贾大人,人证物证俱齐,难不成你还想抵赖?”徐成松怒目而向。
贾代善摇摇头,“本官有几个问题想问徐大人,不知徐大人可否替本官解惑?”
☆、8.第八章
徐成松眉头皱了皱,他敏锐地察觉到贾代善这话里头大有深意,但一时却也不知道贾代善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怎么?徐大人,本官不能问吗?”贾代善摸着胡须,眯着眼睛看着徐成松。
徐成松咬咬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就不信贾代善还能说出个花儿来,“贾大人请问。”
“那好,本官先问第一个问题,徐大人说人证物证俱齐,那是不是就是说有此二证,就能断谁是凶手?”贾代善问这问题问得众人都有些糊涂了。
贾代善这问题不是废话吗?
三法司定罪,也都是如此,以人证、物证来断定,不然还能用什么来定罪。
“是。”徐成松不敢松懈,他警惕地盯着贾代善。
贾代善又接着问道:“既然徐大人这么说,那人证是何人?”
“人证乃是我那小女的丫鬟,她亲眼目睹令郎杀害了我女儿。”徐成松说道这里,露出咬牙切齿的模样来。
“那物证呢?”贾代善追问道。
“物证乃是一匕首,匕首上刻着令郎的名字。”徐成松冷冷地说道。
众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就连原先觉得贾赦兴许是无辜的一些人也都开始动摇了,这人证、物证俱全,贾赦不是凶手,还能有谁是!
“没想到,这回贾大人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有人低声说道。
“可不是,我还以为贾大人有什么锦囊妙计呢。”
小太子徒源听着这些话,不免担忧地朝贾代善看去,国公大人这回可麻烦了。
他欲言又止,想出列替贾代善求情,却见贾代善朝他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贾代善咳了咳,“本官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徐成松心里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心下暗暗戒备,“贾大人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