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史上最刚的贾赦(41)
当日前去平安州缉拿裴四海,是司徒均主办的。司徒均虽然想此事快些结案,以免落个办事不利的名声,但司徒均也不会为了迅速结案,落个昏聩的名声。当时运往平安州的军饷失窃,裴四海家又查出沈家失窃之物,似乎一切疑点都指向裴四海狼子野心,暗中筹谋甚大。
但是此刻,军饷失窃固然子虚乌有;裴家庄子查出的沈家失物确然也不多,裴四海更是十分配合朝廷查搜其家中庄子,神情坦荡。贾赦的说辞自也在理。
于是,司徒均道:“贾员外郎,若是裴大人是冤枉的,沈家如此行径,目的何在?”
自然是谋反啊!
不过有些太过出格的话,贾赦不敢说。于是贾赦道:“回殿下,以前祖母跟我说过一个故事。
祖母说,有一个村子,村中有个富户,因家中豪富,被人觊觎。但是富户家有两个护院,武艺高强,分别居住在富户家的左右两侧,贼人不敢近。直到有一日,其中一个护院被污蔑偷了富户家的财物,另一个护院又早已和邻村的恶霸勾结。说一旦富户撵走了那个忠诚的护院,便倒戈抢了富户的财物,和邻村的恶霸瓜而分之。”
贾赦说完,堂上一篇沉默,连屏风后头的景怀帝也绷紧了脸。
什么富户、护院、恶霸,什么祖母说的故事;贾恩侯这几句话的深意,谁还听不明白?不但明白,还觉其有道理。裴四海瞧了贾赦一眼,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欣慰。
当年国公爷提携他,他自然感激不尽。但是自打国公爷去,国公爷的两个儿子不像样子,裴四海也替国公爷遗憾;但眼前的贾赦何等本事,便是国公爷在世,也绝不会觉得这个儿子辱没国公府门楣。
至于沈家家主、卫麟、司马川等人,自然又是喊冤不止。
宋安又拍了惊堂木,让众人肃静,才问贾赦:“沈家财物如何出现在裴家,此案容后细查;但贾大人说,一开始接到赵武的信说有人要劫平安州的军饷,但是堂上争辩半日,贾大人尽皆在说沈家失窃之物何去何从之事。此一案中,似乎并无劫匪出现。贾大人又作何解?”
曾阔站起来道:“这个本官可以作证,运往平安州的军饷确然被劫了。”
三司主审、副审众官员听了此言,齐刷刷的将眼光投向曾阔。
“曾大人不是说运往平安州的军饷并未出库么,怎么又被劫了?”大理寺卿忍不住问。
曾阔道:“被劫的不是军饷,而是军饷车。运往平安州的军饷车出发前,是本官亲自带人将其中库银取出,又放入石头,再上锁封封条。可是三殿下和何大人前往平安州办案,带回的物证中,有好些箱军饷车内,面上铺了一层银子,也就是说,从户部运出的军饷车,被人掉包了。虽然劫匪劫去的只是几车石头,但是护送军饷路上,确然发生过劫银之事。”
曾阔此言一出,堂上哗然。
只有贾赦忍不住一声轻笑。他这些时日忙着和司马川斗智斗勇,又大飙演技演了一场大逃杀的好戏,让北斗成为自己的证人。这忙乱一路,不知平安州一案的细节,如今听得劫匪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觉笑出了声。
不过转念贾赦就想明白了:军饷车在户部封存,押运途中不能拆开封条,但到了驻地,当地驻军是要开箱当面验货的。为了蒙混过关,面上自然要铺一层银两。即便如此,只怕也要设计军饷到驻地那日,恰巧是窃贼一方的内应接管库银,才能蒙混过关。
贾赦能想到此处关窍,宋安自然也能想到,只见宋安听了,在案上奋笔疾书,大约是在记录案子要点,好派巡捕前去查证。
而卫麟心中则是又惊又怒,大错特错啊!卫家和沈家以荣国府的方式失窃,原本是想因为贾赦和裴四海因着贾代善的关系,一下将荣国公旧部的势力连根拔起,谁知竟是自己一方处处被算计。
案子审到此时,前因后果是说得通了,但是事急从权的时候可以快速采取行动,以防迟则生变;但要将案子判下去定案,却需要进一步搜集证据。于是宋安起身,将卷宗和下一步行动计划交给戴权。
戴权接过,递给景怀帝,景怀帝全程听审,倒不必细看卷宗,只看宋安拟定的查案计划即可。
见宋安写着派人前往山海关细查军营内,是否有人在辛亥年壬戌月丙子日丑时三刻从山海关内运了东西出关,当日城门外是谁巡夜,一一押解回京问话。另要走访附近渔民,白驹号沉船那些时日可有什么陌生人突然出现?又另派水师出海打捞沉船。
平安州一案,则先从卫家和沈家失窃的案子查起,先派人查沈家和卫家宅子下头是否有地下室和地道,若是这些皆没有,则贾赦的话被全部推翻。若是确有地道,自然要越发详查。
既是运往平安州的军饷车曾被人偷梁换柱,即便朝廷并无损失,也定要将劫匪抓获,否则终究是隐患。因而,这次运送粮饷走的路上,沿途皆要严查;负责运送粮饷的官兵和户部官吏晁仁也要问话。
景和帝看了,见宋安想得周到,便道了一声准。
戴权将卷宗送回,宋安当即吩咐刑部下属捕快分头行动,指挥若定,丝毫不乱。自然,为了避免查证途中再出差错,大理寺和都察院也都会各自派人查访。至于与此案有关的裴四海、司马川、卫麟、沈家家主等人,则继续羁押,待案件查清,有罪当判,无罪释放。
听了宋安分配,卫麟心如死灰,但他如何肯死心,出言道:“宋大人如此办案,是诚心包庇贾恩侯。”
宋安听了,问卫麟道:“卫大人何出此言?”
卫麟道:“贾大人口口声声说我府上和沈家失窃,乃是监守自盗;可是荣国府的失窃案,和我府上失窃如出一辙。宋大人为何只派人到武安侯府查有无地下室,却不查荣国府?宋大人此举,不是有心包庇是什么?说宋大人包庇贾恩侯还是轻的,焉知不是宋大人得了贾恩侯的好处?”
卫麟这话也说得颇为高明,不但看似无意的说出武安侯府,意在提醒景怀帝,卫家祖上是有大功绩的;还诛心的给宋安扣了一个受贿乱判案子的罪名。
当然,把祖上抬出来的不止卫麟一个,贾赦也多次提到周氏和贾代善。有能够荫庇自己的祖上,不抬出来的是傻子。
宋安心中无愧,倒也面上平和,问:“以卫大人的意思,本官该当如何?”
卫麟道:“本官府上失窃,原是苦主,只因失窃方式和沈家有相似之处,便遭羁押,贾恩侯府上亦是同样失窃,不但如此,贾恩侯还监送粮草途中擅自离伍;运往平安州的军饷车被掉包,焉知没有贾恩侯的手笔?至少也得将贾恩侯也羁押,并派官府查证荣国府内是否有地下室和地道,才算合理。”
卫麟心中自然惊惧不已。但是他投靠的还有贵人,即便此时自己一方全面处于下风,主公必不甘心。主公此刻并未暴露,也会全力斡旋此事。之前自己一方全都看走了眼,以为贾赦是一无是处的纨绔,才想借助贾家失窃的案子,做成平安州和荣国府勾结的死局,一举除掉贾代善培养的恶犬裴四海和贾代善的嫡长子。
世人重嫡庶,即便之前贾赦只是个纨绔,也是贾代善旧部的主心骨。
但是经历今日一事,自己总算见识了贾赦深藏不露的真本事。这样的人,若是放到外间让其行动自由,不知道是否又能在短时日内坏主公事。因此,卫麟才出言将贾赦也留在大理寺。即便瞧在贾代善的份上,也瞧在今日贾赦堂上之言有理有据的份上,贾赦在大理寺必然不会吃苦,也断了他和外间的联络,至少替景怀帝和曾阔那老儿除掉一个得力干将。
于是,方有卫麟这一番话。
贾赦见识过人心最狠辣、最恶毒的一面,而且刚利用过北斗给自己做人证。卫麟这等利用三司捆住自己手脚的手段,贾赦自然一眼能瞧出,也是因此,贾赦倒觉卫麟也有几分手段。
自然是有手段的,若非自视甚高的人,自以为有把皇帝拉下马的本事,也不敢去搏那从龙之功。
于是,贾赦朝卫麟投去一个赞许的微笑。
本来贾赦也没什么深意,但是卫麟经历了今日一番唇枪舌战之后,知道贾赦有勇有谋,早已成了惊弓之鸟。见贾赦如此从容而笑,以为贾赦又有什么厉害手段,心中不禁一阵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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