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象说(24)
怪不得当时他们谁也没有发现那张照片上的血迹,原来是这个小傻子的把戏。
“这么说太累了。”姬宣静把手从杜柏禁锢中抽出,在空中画了几道。
“请简。”简牍出现在空中,缓缓在姬宣静的面前打开。
一幅幅画面在竹简上闪过,杜柏在上面看到了陈歌和钟香巧的身影。
市医院里,钟香巧面色憔悴地等在结果室外面。
几个月之前,她突然开始时不时头痛。一开始她以为不是什么大问题,忍一忍就过去了。可疼痛却一直很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她不得不依靠止疼药来缓解,可是现在,连止疼药都没有用了。
今天上午她在家里做着家务,两个孩子在房间里学习。
在弯腰拖地的一瞬间,钟香巧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胸口也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闷,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扶着拖把的杆子让自己不要晕倒,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动着,心脏也跟着沉重缓慢地鼓动。她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已经麻痹了,耳边只有翁鸣声,眼前也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模糊。
过了一会儿这样痛苦骇人的状况才有所减轻。
钟香巧扶着一旁的茶几慢慢站起来,然后又迅速地靠在沙发上平复呼吸。
等到一切都恢复正常后,钟香巧当机立断回了卧室换好衣服,嘱咐两个孩子乖乖待在家里,拿起手包就往外走。
拦下一辆的士,钟香巧一刻不停地赶往市医院。
“这位女士,您的CT结果不太乐观。”医生面色严肃地冲钟香巧说道。
他把片子放在打光屏上,指着上面的一块阴影:“我们初步判断,这是一个肿瘤,恶性良性还不好说。”
“脑部的肿瘤需要引起重视,一旦它增长到一定体积,压迫到血管,很可能引起脑部出血。”
钟香巧已经吓懵了。她只是头痛,怎么就变成脑子里长了个肿瘤?
“医生,那这还有救吗?”
“不好说,如果是良性肿瘤,只需要手术就可以切除。如果是恶性肿瘤,完全治愈的可能很小。”
钟香巧拿着诊断结果和病历本失魂落魄地走在医院里。怎么办,这个病到底治不治。治,需要花钱。不治,她很可能活不过一年。
坐在排椅上,钟香巧终于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经历这些,凭什么全部的苦难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多年以来积攒的负面情绪在此刻全部爆发了出来。家庭的压力,生育的辛苦,婆媳的矛盾,子女的未来,病痛的折磨,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崩溃。
钟香巧心底升起一股怨恨。她本来拥有人人羡慕的工作,都是因为陈歌,还有他那对老不休的父母,让她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位小姐,你怎么了?”一个女人坐到了钟香巧的旁边,关切地问道。
第29章 白衣女人
“女士?”白衣女人见钟香巧没有反应,又拍了下她的肩膀,再次出声询问。
“关你什么事!”钟香巧平时也是很有教养的一个人,可是现在的她连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素质和教养。
“抱歉。”白衣女人的手缩了一下。
而后她并没有在意钟香巧恶劣的态度,再度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
“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她温柔的嗓音缓缓流出,平和而且还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得了绝症!绝症!没半年可活的绝症!我说出来了!然后呢!说出来就能治好我的病吗!”似乎找到了爆发点,钟香巧歇斯底里地冲女人大声吼着,引得小路旁边的人都为之侧目。
“那真的好巧啊,我跟你一样呢。”白衣女人把头上戴着的花朵太阳帽摘下,露出了她稀疏得只剩下没有几根头发的脑袋。
钟香巧愣住了。她看着女人的头顶,不由地想到自己以后也会变成她这样,面色苍白,连头发都不剩几根。到那时候陈歌不知道会不会嫌她丑,他的那对父母会不会更为难她……
登时,钟香巧就对面前的女人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一样的绝望,一样的痛苦。
“抱歉。”面对女人,钟香巧慢慢冷静了下来。自己现在还没有病入膏肓,也不像这个陌生女人一样一脸病容。她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可以活下去。
白衣女人还是微笑着,冲钟香巧摇摇头。
“就算是还有一天活路,也不能放弃。”
“你不懂,我真的太难了……”钟香巧没有任何人可以去倾诉。她的生活被家庭团团围绕,她的身边只有年幼的孩子,懦弱的丈夫和咄咄逼人的公公婆婆。
她甚至只能与这个才认识不到10分钟的女人敞开心扉诉说她这些年所承受的苦楚。
“这有什么的呢?”女人听完钟香巧的抱怨后,依旧是那副温柔的,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都不是男孩。”女人的手抚上自己干瘪的小腹。
“我的身体实在是撑不住了,最小的那个孩子流了,我也一病不起。”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他们全都跑了。我的丈夫和他的家人,他们把我扔在医院里自生自灭,我也联系不到他们。”
钟香巧听女人说着,心都要揪起来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简直跟陈歌他父母一个样恶心。
“好在我还有家人,他们没有放弃我。”女人温柔地笑了。
她歪着头,眼睛清澈得看不出一丝阴霾。
“但是为了给我治病,他们花得钱已经太多了。”
钟香巧以为女人接着会说,她想要放弃了,劝自己带着她的那份力量活下去。这是安慰人惯用的方法。
“但他们说:‘只要你能活着,我们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你能活着,我们就开心了’。”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活下去,活给他们看,更要活给我那个没有担当的丈夫看,让他知道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误。”女人把头转回去,低下眼睛。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从女人的侧脸直射进钟香巧的眼睛里,让她看不清女人的表情。
“你的脖子,没事吧?”钟香巧完全被女人的故事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开始追随着女人的一举一动,对她的经历感同身受,仿佛自己就是面前的这个女人一般。
“啊……你说这个啊。”女人僵硬地转动了下脖子,又再次面冲钟香巧。
“我在床上躺太久了,脖子都转不动了,像断了一样。”女人开了个玩笑。
“你的陪护员呢?”
“治病花了这么多钱,我是请不起陪护员的。”女人微微一笑,“平常就只有我的家人和护士在照顾我,今天我好不容易才被允许出来走走。”
女人手指着背后医院综合大楼的上面一层的一个窗户:“我就住在那个病房。”
“这样怎么行!”钟香巧说道,“你一个人这样出来太危险了,万一有个什么事都没人帮你。”
“没事的,我每天都从窗户往下看,这个小花园没有都有很多病人在散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钟香巧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处在死亡的恐惧之中,转头就变成了一个啰嗦的老妈子。
“世界上的好人也多呢,就像你一样心地善良的人。”女人站起身来。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要不然护士该来找我了。”女人拍拍自己的白裙子。
“你愿意送我回去吗?”她笑着看着钟香巧。
“可以……”钟香巧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女人的那张脸就不由自主地答应了下来。她不是个老好人,她的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她,她没有时间送女人回到病房。
可她清楚地听到自己说出了“可以”两个字。想继续开口的时候,她却觉得自己送女人回去是理所应当的事。
钟香巧搀扶着白衣女人慢慢地往综合楼去,路上每经过一个人,都会对钟香巧投以奇怪的目光。
钟香巧被这些人盯得不自在,也摆出一张凶狠的脸瞪回去。
行人果然不再盯着她看了。
等她和女人走远后,那个行人才对自己的同伴说:“你看那个女的,年纪轻轻就得了疯病。看样子跟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要不是她摆出一副‘扶着什么东西’的样子,我还真认不出她是个精神病。”
同行的人也附和道:“可不是嘛。这疯子就好好待在疯人院里好了,没事往外面跑什么跑。”
“诶诶,晦气,别说了别说了。万一等下她发疯记住你了回来打你,你找谁说理去。”
“晦气晦气。”两人纷纷闭了嘴,不再讨论钟香巧。
进了大楼,钟香巧和女人走进电梯里。
“几楼?”钟香巧也没回头。
“十四。”女人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电梯里没有一个人,只有她和女人乘坐。她按下了十四层的按钮,电梯开始缓缓上升。
钟香巧并没有发现,电梯墙壁反光出的图像里只有她一个人,根本没有什么白衣女人。
“奇怪了,这电梯怎么不停啊?”钟香巧她们前脚刚上去,后面就有人按了向下的按钮。
“是啊,明明是向下,怎么到了一层也不停?”等在电梯外的人都很疑惑。
“不会是坏了吧?还有人在里面呢!”一个拎着暖水瓶的大妈扯着嗓子喊。
“再看看。”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台电梯到底是不是出了故障,还有人要去找医院的保安过来检查。
“好了好了。”电梯下到了负四层,然后又缓缓地上升,最后停在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