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修无情道后(28)
“哦。”江原麻利要滚。
连照情一袖子打开了门,阴沉沉道:“滚,进来!”
江原只能重新回来,但进了门站在大门口,不肯再进半步了。
连照情就坐在那里,指骨敲着桌面,咄咄有声。半晌说:“江原。”
江原低眉顺眼:“哎。”
连照情拉长了音调:“你干的好事啊。”
“哪一件?”江原问,“风评不好?”
连照情微笑着,一字一句道:“你如果真的风评不好,早就被本宗扒了皮去喂鱼。”这点风评,连照情还是信的。他又不是八卦之辈,外面说风就是雨。江原如果风评不好,连照情风评就是他祖宗。欺师灭祖,残害同门,草菅人命,辣手无情。
连照情说的好事,当然是指顾明夕的事。
“本宗大半夜接到消息,说顾堂主被人架到明火阁,未经本宗允许被人执了私刑,满腹牢骚,要和本宗辩个公道,争个明白。”连照情一拍桌子,“简直胡闹。”
他能叫人落下这么个私刑的口舌吗?
当然不能。
所以连照情当下就发了口令,他允许的,照规矩打。
一鞭都不少。
江原:“……宗主果真英明。”
连照情点头,一脸当然:“不错。但是无情宗做事,向来讲究有理有据,顾明夕要个公道,本宗不能听他一面之词,也不能听你信口胡说。你——”
连照情还没问,江原先说:“顾师兄说了什么?”
连照情道:“还没。”他心中想,那么多鞭下来,晕得一塌糊涂,哪里有力气还说话。而且就算顾明夕说,连照情也根本不会听。
一听顾明夕还闭着嘴,江原就举起了手。
“那我要恶人先告状。”
理直而气壮。
江原在连照情面前逼逼了一顿。
大致不差。
连添油加醋也不用。
因为连照情根本不在乎顾明夕究竟做了什么,他只是听完之后,有些遗憾:“怎么才四条。”说罢眼神有些不赞同。“年轻人还是缺乏见识。”
“对宗门不敬。对长老不敬。出言侮辱同门。不善修行。拉帮挤兑他人。”连照情随便数了数,说,“起码能说出个五条。”
“……”四条也是他随口说的,这位随口的更厉害。江原斟酌道,“鞭子打下去是会死人的。”他还没想要致人于死地。说到底顾明夕只是嘴巴上逞了顿痛快,连摸都没摸到江原一下,却被江原打了一顿,又被白晚楼打了一顿,再被连照情光明正大打了一顿。
惨还是顾明夕惨。
“你懂什么。”连照情说,“顾青衡留他在我这里碍眼,我忍了他许久。如今你倒是聪明,晓得我心思,借这次机会替我整治了他一顿,岂能不好好运用一下?”
这江原就不明白了。
顾明夕何德何能,要在连照情这里,故意耀武扬威?
江原不懂就问。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连照情忽然就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咬牙道:“还不是因为上任宗主。”
上任宗主,就是苏沐,连照情的师父。都说苏沐做事肆意妄为,他愿意交朋友,便当你是知心好友,就算下河摸鱼也肯亲自为你去。但他若不当你是朋友,你死在他面前,也不会顾念旧情半分。
连照情了解苏沐,顾青衡大约也了解苏沐,就在两人称兄道弟的时候,和苏沐订下一命之约。约定内容很简单,此生两人为好友,即便是翻了脸,也不能累及下一代。
苏沐还当你是朋友时,是满口答应的。
结果顾青衡果然和苏沐翻了脸。
当然,也同样遵守了约定。
顾青衡就算对连照情不爽到极点,也不会主动为敌。同样的,仗着这个约定,他故意把顾明夕留在连照情眼前,叫顾明夕为所欲为,也要给连照情添不痛快。
江原沉默了很久,才发自内心感慨。
“你们宗主,有病吧。”
这话连照情很认同:“我也觉得。”
并且想说很久了。
“但不论如何,我无情宗自然不会随意当毁约那一方。只是这个好消息,我是一定要主动告诉顾长老的。”连照情道,“免得他猜测来猜测去,叫别人胡说引起误会。”
连照情要用金箔纸,木槿裱花,郑而重之将这信寄给顾青衡。他无情宗教训门下弟子,那是光明正大,理所应当,不需要借别人的口,污蔑无情宗的尊严。
他打人就打了,还需要遮掩吗?
“此事你做的很好。”连照情道,“记你一功,你要什么赏赐?”
赏赐?
江原试探道:“能不能不当白长老的——”
连照情:“不能。”
江原:“……”
见江原闷不作声,连照情提议道:“你可以坚持己见。”
江原眼中燃起希望:“坚持了你就会答应——”
连照情撑着下巴:“不答应。”
……说给赏赐又不给,男人都是骗子。无情宗的男人是骗子中的骗子。
江原提出要求无果,一气之下问连照情要了一大笔钱,揣着钱恨恨地踏出了倚荷院。经过柳树林时,没有灵符护体,柳枝欺生,开始耀武扬威,被江原一袖子抽了个四下凌乱,连自己是哪棵树都认不得。
什么玩意儿。
也不看看欺的是谁的生,江原在栖凤谷玩柳条时,这些树怕是还没能种呢。
江原气鼓鼓回到小院时,日头移了一小格。
白晚楼没有离开,他也不在屋里,而是坐在外面松树下调息。听见衣袂翻飞有人落地的声音,就睁开眼来,望向江原。
如今白晚楼虽然恢复了冷淡的性子,却仍然不爱说话。他见了江原,目光就落在江原怀里,那里一大包银两。早知道打顾明夕一顿就有这么多钱,江原情愿天天打他一顿。
“你喜欢?”
白晚楼道。
江原下意识看向怀里的包裹。
“喜——”见白晚楼眼神有变,立马改了口。
“不喜欢。”
上回白晚楼以为江原喜欢玉石,就带他去了金山玉海。这回要是以为他喜欢钱,再送他一座钱山钱海,江原可消受不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是个正经人!
连照情说给顾青衡寄信,便真的寄信。不但寄,还好心告诉昔日顾长老,说顾明夕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但不碍事。因为他打人有分寸,留了一口气嘱咐弟子好好拿黄连养着。
每天三碗。
不加糖。
听说顾青衡收到信后,气得捶着胸憋了半天。
成沅君将他们安排在山下不远别院,与眉山老道和慧根住在一起,过几天还会有别人来。慧根看顾青衡气得说不出话,怕人气死,心想,佛门要引人向善,消人戾气。于是平时只念一遍经,又多念了几遍。还用上了内劲。绕梁三尺,连蚂蚁都听得见。
当然江原听不见,他也不喜欢听。慧根也没在江原耳边念过经,不知道念了后,是不是能对叫瞎子也眼前遍是光明。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后两日江原一惯如常。
白晚楼睡床,他睡搭成的木板。唯一不同的是江原再也没有刻意赶走白晚楼。白晚楼也并没有捣乱。实际上白晚楼根本不可能捣乱,他很安静。等江原习惯了白晚楼的存在后,有时候几乎会忘记白晚楼就在那里。
多数时,江原扫他的地,偶尔直起身,往边上望一眼,白晚楼坐在那里,望着不知名的远处发呆,那里既没有夕阳,也没有流云,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
江原拄着扫帚想了半天。
他猜可能是因为白晚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因为一直是一个人住在一个地方。
也许不是因为白晚楼喜欢这样。
而是除了这样,他也根本找不到别的消遣。
清醒时尚能知道自己打坐练功。
糊涂时浑浑噩噩,又知道什么呢?
如今虽不再是一个人生活,但是江原于他,岂非是没什么区别的。江原看着白晚楼挺直的背影,捏了捏扫帚柄——他忽然手间一转,扫帚如利箭,嗖地砸向了树丛间。
“哎呀”一声里头滚出一个人来。
动静惹得白晚楼看了一眼。
江原回过头:“云行师兄。”
这话气平平,莫名叫云行背上一阵发凉。被抓了个正着的云行有些尴尬,但既然发现了也不好再藏着匿着,哈哈一笑,拾起扫帚走向江原:“好巧。”
“师兄在这里做什么?”
云行说:“想你?”
江原:“……”
两人对视半晌。
忽然云行一阵警觉:“别——”
但已经晚了。
江原一脚踢起扫好的树叶,掌心一翻,树叶如针分散四方,力有千斤如山石迎面而来,只听一堆‘哎呀’痛呼声,就树上丛间房屋后面滚出一堆身着青色流纱袍的弟子来。一个个被砸了正着,横七竖八倒在那里,痛呼哀啭。
将地上的人扫视了一圈,江原笑了一下,意味深长:“他们也想我。”
云行要阻拦的手横在半空,半晌后收回手,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其实是这样的。”
“之前浮陨台有弟子看到那晴天霹雳,便说了开来。他们就都好奇,是不是你能像先前那样,能见人识容貌。又白长老在此,偏不打雷。故而前来张望。”
“要不你把蒙眼的纱带解了,叫弟子见识见识。”
云行说了半天,却是江原打断了他。
“晏峰主叫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