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喘息(27)
他避开了人群,到处寻找一个让自己可以喘息的地方。
这间屋子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但是当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之后,他又处处觉得不对劲,觉得不适。
太热了,那些光,张扬又热烈地照耀着,
好像和他格格不入。
他这样阴冷沉默的人,住在被太阳光照射得无处躲藏的房间里,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极了。
于是常安现在总是会在没事的时候出门去,避开那些刺眼的光,那一室的空荡荡的安静,反而让让自己能够喘一口气。
但是街道上,来来往往,流露出来的喜悦和开心,在你我之间相互感染着,映衬在街头挂上的彩灯和灯笼,怎么看怎么是一副祥和安宁的岁月的样子。
听说今年会允许在城内部分地区放烟花,不是电子的,会有烟火气,会有飞上夜空的绚烂的光。
好像觉得这一个浓重的日子变得有所期待了。
这是一个团圆归家的时候。
但是常安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他似乎如同漂浮的浮萍,竟然一时间会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
福利院他再也没去过,只是在社区里面,看了很久的小孩子们玩的游戏。
周围的人流开始一天一天地变少,变得稀稀落落,小餐馆的生意也有些萧条,老板娘盼望着最后几天,没啥伙计也给他放假了。
常安想说自己不用,但是想想老板娘似乎也是需要关上店门,回家团聚的,他于是默默点头,不作反驳。
他看着边角破损的手机屏幕上,看着这个喜庆的日子的倒计时越来越短,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店面在一家家暂时歇业。
常安呆坐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了。
他像是在走神,又像是目光有所焦距,只是神色有些倦怠散漫而已。
夏桃问他要不要一起凑合过过,他沉默了很久,还是拒绝了。
说下次吧。
夏桃忙不迭地说好,又颠三倒四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常安也听得有趣。
夏桃很厉害。
她仿佛扛起很多的事,但是却能够把自己活得像是用不完的劲一样,热情洋溢,发着光。
但是常安终究只是羡慕而已,他不会成为这样的人,也或许沉默的本性不会有所改变。
他天生不善交际,不善言辞,自卑已经夺去了他太多的勇气,他这一生,跌跌撞撞成长成为这样的自己,没有人护着,没有大家大户守着,成为这样的自己似乎也不用太过于意外了。
只是脑海里面,偶尔的倔强和生硬的脾气,好像又戒不掉,随着他到了这一世,在他的深处,悄悄地埋藏着,偶尔会探出头来,显露出些苗头。
而这些苗头,只是对着那个男人生出来的。
有些时候,他只是自己想着,想着。就会生出些自己都不明白的脾气,或者说......那可以叫做是委屈的情绪。
然后又会在下一刻的时候,为自己这样乱七八糟的思绪生气,是关寒......让自己变成了这样。
而罪魁祸首,却消失不见了。
在那天黑夜即将降临的时候,落地窗外,已经有人开始迫不及待地开始放起了烟火。
很盛大,像是要雄赳赳气势十足地吸引众人的目光。
效果也很成功,很多路人,在赶回家的时候,也忍不住地停下脚步来看。
“这声儿一响,就知道新的一年要开始了啊——”
“可不是嘛,去旧迎新啊,这一年的什么事儿,也就都过去了——”
“哎,开开心心多好,翻了今儿的大晦夜,阖家团聚,也就把所有的晦事儿扔脑袋后头啦——”
“是啊是啊,提前说声新年快乐啊大哥——”
“哎,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
常安越走越远,也就把身后的交谈声抛在了身后,慢慢听不见了。
他安静地走着,不看手机,也不坐公交车,只是偶尔会扫扫街上的人,一旁的来往风景。
雪花飘飘洒洒而至,从远远的天空上慢慢落下来,从四面八方安静地落下。
街上有人在新奇地叫着下雪了,声音传了很远,像是个很小的小孩子。
大概没怎么看见过雪,声音里面洋溢着惊喜和说不出的欢乐,不停地叫着妈妈快看。
常安没有回头,他只是看了眼天空,没有带伞,只能这样走着了。
路上开始变得湿滑,橙黄色的路灯突然亮起来,印在地上,有些油画般的抽象感觉。
常安看了眼,收回去了目光,他把下巴缩进灰色的围巾里面,手在兜里掏着什么东西。
还是一样老旧的街,什么也不曾改变。只是落了场雪而已,更加有些寂寥了,但是家家户户亮起的灯光,颜色不一,或明或暗,在热热闹闹笑着,在颠着锅碗瓢盆准备丰富的晚饭。
常安从楼道里面传出的声音经过,上了楼,从兜里拿出钥匙,手抖了抖,看准了钥匙孔,开了门。
一室的冰凉的,熟悉的冷。
他没有抬头,像是如同自己独居时一样,在鞋柜的地方埋头换了鞋,将鞋摆得整整齐齐,这才抬起了头。
灯光在他进门的时候亮起的,像是一户普通的人家,等到了归来的人,在迎接。
小窗外面早就此起彼伏地响起了烟花声,亮亮地发出照亮夜空的灯火,明明暗暗有些照了进来。
“回来了?”清冷的声音,从黑暗里面走出来的身影上传来。
他看见逐渐清晰的宽额、薄唇,以及那双让他不可拒绝的眼。
看向那窗户外。
也许应了一声。
一夜、双岁的大晦之日,也就是他最后的期限。
他怎么可能逃得过。
他终究会回来。
与鬼同眠。
(完)
番外1
林声打算要去拍一组有生活气息的片子,他已经,很久没有作品了。
外面的流言蜚语说着,猜着,说他是不是没了才气,没了灵感,再也不是那个在全国小有名气的摄影师林声了。
他这几年确实是被众人捧得太高。但是名声过后,虚荣散尽,他却拍不出好的东西了。
他打算去老城看看,那里的人好像就是一个世界,一个真实的、荒诞的世界。
带了两个镜头,背上包,跨上三脚架,
谁也没告诉,他去了老城。
找了个楼顶,一步一个脚印,墙皮在掉灰,小孩子睁大了眼睛悄悄打量他这个陌生人。
老城的人,没几个钱,没多大利益关系,和谁都可以唠上几句。
林声,确实是一个闯进来的陌生人,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光线有些阴沉沉的,他调高感光值,减小快门速度,尽量让画面亮- -点。
早晨九十点仿佛不是一个好时机。
周围的老楼都像是油画,静悄悄的。
没有他想要的人气。
林声咬了支烟,眼里不少的血丝,在脚架上来回调整镜头,从镜头里面看大大小小的深蓝的玻璃窗,阳台上摆满的盆栽,挂着的腊味和偶尔晃过的人影。
有人。
林声吸了一口烟,烟从鼻腔里缓缓流出,
又遮住了他的视线。
等烟散了去,他把镜头调整了过去。
那是一个青年。
像是....靠在什么躺椅上,在睡觉
阳台上有些绿植,遮住了些画面。
林声啧,不过一个荒废度日无所事事的小孩儿,正要移开镜头,却又顿住了手。
好像在干什么
林声没有什么偷窥欲,他只是有点无聊的好奇罢了。
在干什么
那青年,好像是侧着脖,仰着头,眼睛似乎闭着。
貌似,是赤着身。
有些难受的模样。
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太远了,也看不清。
在干什么呢
林声还在胡乱猜着,就见那人伸长了手臂,搭在阳台的边缘,他把镜头移了过去。
那手很白,不见天日的白。
瘦长,手指微曲,微微颤抖,在用力抓着,指甲要划进去的样子。另外的手像是紧紧抱住什么,被植物挡了去,有点可惜。
那样子,有点经验的,都知道。
但是那里只有青年一个人。
林声拿下了烟,仔细地看。
或许被阳台挡住了,年轻人,总会玩点什么花样。
但是他那么静静地看着,烟抽掉了几根,
烟头摁在一边的纸巾上。
那是个漂亮的孩子,他猜着。
或许身体够软,叫得,喘得很动听。
林声想着,像是自己听见一样。
他有些烦躁,或许自己不应该这么无聊。
但是他没能移开自己的镜头。
他在等着,等着那孩子转过头。或者是阳台下面的人,又是什么样。
但是他没有等到。
一直。
到最后。
青年赤身裸体,仰头像是在接吻。
但是他面前没有人。
他还在继续。
或者是,他们。
林声起了一身汗。
在镜头里,那青年侧着头。画面里便是半边的一丝眉角,含了情,似笑非笑。
看着他。
镜头里面黑掉了。
林声的烟掉了,没敢往那窗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