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敌跟我双向暗恋(33)
青泽道:“这又是什么说法?”
殷洛喝了口桌上的茶水,道:“呼延宏是射羿手握军权的大将,说话分量极重,连国君也要忌惮几分。据说当初射羿与玄雍交好他并不开心,交好后也从未到访玄雍。这次若是被他发现,少不得要上纲上线,跑到国君那大发雷霆。到时候,断交事小,引战事大。”
青泽道:“玄雍现在是天下霸主,难道还怕与射羿相斗”
殷洛道:“无论大国还是小国,所有奔赴死亡的士兵,都是怕的。”
【第三十三章-射羿风云(五)】
“师爷啊,这是最近第几桩举报窃脸贼的案子了?”
身着枣红官袍的男人高坐正堂,呷了口茶,悠然道。
殿下一褐服男子道:“秉大人,城东王家的侧房举报原本的正房、城西刘家家主举报和情郎私奔的亲女、城北靳家靳氏举报让相公乐不思蜀的青楼女伶……每家都信誓旦旦说抓住了窃脸贼,被押到了衙门里。算上今天这家,是第十七桩。”
枣袍男人看了看堂下两排人头,又道:“之前那十六桩举报案,举报的窃脸贼有几男几女?”
褐服男子道:“禀大人,一共是两男十四女。”
枣袍男人道:“本官可听说那窃脸贼犯案杀死的大多是男子,怎么一到报官的时候,被怀疑的几乎都是女子了?我临祁百姓里,除了那窃脸贼看上的,就找不出几个模样周正的男子不成。”
褐服男子道:“非也非也。因这世间女子,既被身为男子者轻贱,又被同为女子者轻贱。如此这般,便人人都可轻贱了。自古王朝倾覆,怪的都是美人误国,这次就算不是窃脸贼,而是旁的迷惑人心的妖邪,被扭送过来的,大抵也应当是女多男少。”
枣袍男人点点头,又呷了口茶,道:“那本官都是怎么判的呢?”
褐服男子道:“经大人核查,前十六桩都是裹挟私怨、空口指责。因为恶意扰乱法纪,全被杖责几十棍,罚了些银两,遣散回去了。”
枣袍男人道:“第十七桩呢?”
褐服男子道:“这第十七桩,现在正跪在堂下,发着抖呢。”
枣袍男人作恍然大悟状,一拍惊堂木,冲台下跪着的一行人道:“城南许氏家族,你们一家老老少少跪在这,是何用意?”
这间方方正正的大厅名唤讼堂,两旁站着手持长棍的衙役,堂前挂着上齐门坊、下及于地的堂帐,掩着六扇中门。堂帐前是一块高高的石台,其上放着一张长条的红木方桌,是为公案,后置一把雕花红木靠椅。
那枣袍男人就正坐在雕花红木靠椅上,悠悠然俯视着堂下之人。
许家先生是个寡言的杂役,还是那妇人定了定神,抹了抹眼泪,道:“小女茵茵真的是被窃脸贼给顶替了呀!我是她的亲生母亲,我相公是她的亲生父亲,我们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没有理由害她的!”
枣袍男人道:“你说她被窃脸贼顶替,有何证据?”
那妇人啜泣两声:“我们在把她送过来之前,已经请天师做过许多次法了,花了不少钱。天师说……小女这是被邪祟附了体了!要我们把她装进坛子里,坠上巨石,沉到水底,才能驱邪。我实在忍不下心,又想到最近的事情,这才把她绑了过来……青天大老爷,您相信我们啊!”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哭个不停,后面再讲的内容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她身旁的中年男子刚才对着枣袍男子唯唯诺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回头呵斥她倒是很像个真男人了。
他低声道:“你个妇道人家,怎么这点事都说不清楚。”
那妇女听了就不再说了,只是哀哀地哭。
枣袍男人看了中年男子一眼,见他额头上顶着一块颇为新鲜的疤痕,问:“你额头的伤口从何而来?”
中年男子道:“是、是为了拦住呼延将军,在地上磕出来的。”
枣袍男人道:“你倒是满诚心的。那就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道:“大人,我们绑来的确是窃脸贼。这话说来难以启齿,我是个杂役,挣不了多少钱,但打拼多年好歹也有些积蓄,膝下儿女双全,头上老人健在,街坊邻里多少也算个老实过日子的幸福人家。我们深知身为女子也应知书达理,虽然没让她和弟弟一同去念书,可也是在家里教过她读书写字、三从四德的。她自幼乖巧,从不让我们操心。”
“可前些日子,她、她突然说,说她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男孩子,一直不敢告诉我们,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请求我和夫人饶恕她,让她自此以后做男人打扮。她说,她虽然无法像别的女孩那样相夫教子,但仍会像别的女儿一样努力尽孝。”
“我夫人亲自生的孩子,是不是男孩子我们还能不知道么?您要是见过茵茵,便会知道她是个多么漂亮的女娃娃,多少富家公子上门提亲我们都不答应的。”
“她说了这样的话,先是吓坏了她的母亲、我的夫人,后来震惊了全家。我立刻给她定了门亲事,她却在成婚当夜逃跑了。大人呐,您想想,这成亲当夜逃婚,是件多么败坏名节的事情,以后还有哪个男人愿意娶她?”
“我们把她抓了回来,夫人哭着求她去给定亲那家好好跪下来磕头赔罪,哪怕多挨点骂,让他们出了气兴许还能做个偏房。可她就站在房间里,她以前那么乖巧,可这次怎么劝都只有一个‘不’字,多劝了几句,就拿了柄剪子,把自己的头发都给剪短了,推开她母亲就往墙上撞,要不是我们拦得快,她就撞死在家里了!我们这才把她绑了起来,还请天师做了法……刀割、火烧、烛油、灌盐……什么驱邪法子都试过了……”
“打在儿身疼在娘心,女人家最是心软,那天师一边驱邪她娘就一边哭,我怎么安慰都没用。可饶是她娘哭得这样惨,她看了也没有半点悔过,我们到了那时才真真寒了心,知道必定是怪物披了她的皮囊。”
那男人说到这里擦了擦眼角,很痛苦纠结的样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说她不是被那窃脸贼顶替了才这般疯疯癫癫,还能是因为什么?也是因为她,我们才成了街坊邻居的笑柄。若这窃脸贼不能还了她清白,我们家就永远抬不起头了。她弟弟还尚未婚娶,以后可怎么取媳妇儿?”
枣袍男子道:“此事的确有些怪异。”
他想了想,对两旁衙役道:“来人,把许茵茵给我压上来。”
不一会儿,两名杂役拖着一个女孩上了公堂。
她不过十几岁年纪,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的乱发,被拖进来时面色就像死尸一般。
枣袍男子一拍惊堂木,道:“堂下可是逆女许茵茵?”
那女子摇了摇头,点了点头。
枣袍男子又道:“许氏夫妇所言罪状你可认?”
那女子点点头。
枣袍男子道:“这么说,你是自认窃脸贼了?”
女子摇摇头。
枣袍男子看了她一会儿,觉得这人油盐不进,唤来两个衙役威慑了她,恩威并施道,如有冤屈,就好好说明,一会儿认罪一会不认,怎的愣的藐视司法?!
又问了一遍。
——许氏夫妇所言罪状你可认?
——我认。
枣袍男子气得一撅。
——这么说,你是自认窃脸贼了?
——……
——说话!
——我不是窃脸贼,但我的确是罪该万死、不容于世的恶心怪物。
那妇人泪眼朦胧地看清了她的表情,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忙不迭尖叫道:“大人,快拦住她,她要寻死!”
枣袍男子愣了一下,高声道:“拦住她!”
衙役齐齐上前,却阻止不及。
许茵茵穿着她那件似长衫一般、看不出裙子式样的白衣,瘦削得有些嶙峋的身体直直撞向台上的红木长桌桌角。
她的头上立刻开出了一朵大大的红色的花,紧贴公案,身体慢慢滑了下去。
被撞得血肉模糊的脸紧贴地面,血水一点点漫了出来。
诺大的讼堂一片死寂,而终她短暂的一生也没能说出口的、身为人女亦非人女话语,被永远的埋藏在了她的身体里。
【第三十四章-射羿风云(六)】
“你说那计策看来是没什么效果。这几日内街的商铺几乎都记得我了,那窃脸贼倒是完全没有痕迹。”
“再过两日就要满月了,若那妖怪所言非虚,必定会有一个人在满月之日杀死掉窃脸贼,暗中去领赏。不如直接等那领赏之人被碎片引诱来刺杀你,我再从他手里夺走碎片好了。”
“……”
青泽一翻身坐起来,看着背对他坐着的殷洛的背影,道:“我一个人说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吭声?”
昏暗烛火轻轻摇晃着,在墙壁上投出荡漾的剪影,殷洛转过头来:“你在对我说话?”
青泽道:“这屋子里除了你,还有旁人不成?”
殷洛移开视线,下意识想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
青泽掀开被子,站起了身,看着烛火明明灭灭映出殷洛的轮廓,走到桌前,坐了下来,发现他手上拿着一本无处安放的书。
因这几日都只开了一个房间,房间里又只有一张大床,两人也算是广义上的“同床共枕”过了。殷洛似乎对与人同寝颇为不适,能拖多晚睡就拖多晚,好不容易躺上/床的时候简直僵硬成了一块木头。可青泽这人讨厌就讨厌在这点:越是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越是换着花样刁难他。
譬如昨夜,殷洛看青泽已经睡得香甜,这才不声不响爬上床,身形矫健的一个大男人,硬是只占了床最外侧的一点空间,端端正正躺好了,和青泽隔了标标准准一人宽的间距。
他的睡姿也是标准至极,眉头微微锁着,枕下放着匕首,若无意外,一整晚也不会动弹。
这种模式持续了几夜,除了因为神经紧绷,睡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倒没什么大问题。可昨夜他好不容易躺好了、刚刚闭上眼睛,便感觉到有轻轻的呼吸拂过。
殷洛侧过脸去,看见刚才状似熟睡的青泽不但没有睡着,反而已经侧过身体,撑着脑袋、睁着那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