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迷疏桐(11)
「小心!」苍云推开断虹,两指夹住了暗器,却见是一枚寻常金针。
断虹被他所袭,一张妖媚的面孔微微扭曲,一按眉心,指向寂桐,只见一道紫色剑光迅疾而出,向寂桐射去。若是有道行的修真者中了此剑,也要去掉半条命,何况是几乎还没入门的凡人。
苍云还待阻止已是来不及,正要不忍地避开眼睛,却见寂桐咬破指尖,用血随手画了一道符。血符瞬间化为一道红色剑光,向他两人急射而来。
清修无心派中分为丹道和符道,丹道专攻炼丹炼器,因此弟子大多心智聪明,性情坚定,而符道偏向于用灵符斩妖除魔,要求弟子根骨奇佳,否则所画的道符上法力低弱,难以克敌制胜。
寻常道符都是以丹砂来画,然而以鲜血为引,引动天地之玄机,符箓的法力便能强上百倍,即使是寻常人,也能让修道者不敢大意。然而以血画符,凝聚修真者的精气,若有偏差,轻则重伤,重则丧命,因此临敌时以血画符并不常见,大多是逃命时两败俱伤的打法。
红紫两道剑光凝结,几乎凝成艳紫色,一时之间,断虹只占了微弱优势。
断虹叫道:「苍云,快来助我!」
要救断虹,只需将寂桐击伤,但这几个月跟在狐王身边,苍云见到狐王对这个小道士极为看重,若是伤了他,狐王或许会震怒。
苍云微一犹豫,断虹十分不悦,他两人同出同住,情同兄弟,对敌时宛如一个人一般,此时见到苍云发怔,害得他竟与个凡人相持不下,他心绪不稳,被寂桐占了先机,紫色剑光转淡,登时不敌,咳出一口鲜血,一双凤目瞪着他:「苍云,你还不出手?」
见到断虹吐血,苍云不敢再迟疑,伸指捏了个剑诀,向寂桐弹去,却听到一声大喝:「胡闹,你们在做什么!」
苍云想要停手已来不及,无形剑影没入寂桐的小腹,巨大的力量将寂桐冲得后退几步,几乎是同时,道符消失,剑光无影无踪。
白君羡已从身后揽住了寂桐摇摇欲坠的身躯。
寂桐捂住小腹,显然是受了伤。苍云虽然留了手,但以他几近凡人之躯承受这一剑却是极为艰难。
寂桐眼前一片漆黑,站立不稳,一手推开白君羡,冷冷道:「你来作什!」
白君羡一手揽住他,另一只手轻轻一拂,寂桐小腹上的伤口的血登时凝固,但因伤势太重,仍渗出血来。
白君羡一改往日嬉笑之色,面无表情地看他半晌,却是一言不发,转头对苍云道:「谁让你们跟着本座的?还不快滚!」
苍云正要答话,却被断虹扯了扯衣角,于是住口不言。断虹眼珠一转,正要分辨,却听一个声音道:「吾王莫怪,这都是属下的意思。」
苍云和断虹登时大喜,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缓缓自林外而来,风流潇洒,虽不及白君羡俊美,但自有一番成熟气质,这人自然是摩云使白行景。他不敢用灵气探悉白君羡的所在,只能在方圆百里内找寻,发现白君羡时,却是来得晚了。
白行景施礼道:「吾王流浪在外多年,身边实是不可无人,行景自作主张,还请吾王见谅。」
他眼角甚长,瞥到白君羡揽住寂桐的腰身,神色间极为关切,不由心下苦笑,回去少不得要将苍云、断虹严加惩戒,以消狐王心头之恨。
只是竟是看不出,这一介凡人竟会得到狐王如此看重,真不知他是几世修来。待狐王厌了,或是这凡人百年之后,还需好好劝解狐王一番才是。
「罢了,你将苍云、断虹带回去,若是日后还有人跟着,别怪本座无情!」白君羡挥了挥手,神情冷漠至极。
白行景看得出此时不管说什么,狐王都不会听得进去,只得叹了一口气,带着苍云、断虹这两个少年离去。
寂桐身上伤势虽然已不流血,但仍是剧痛,动弹不得地被白君羡抱在怀里。
诡异得近乎可怖的目光注视着他,让他浑身寒毛直竖。
几乎是僵持了片刻之久,白君羡放开了他,缓缓开口:「血符箓这种道术,是谁教你的?我记得,这是清修无心派亲传弟子才学得会。」
他退后几步,低低一笑:「这是贫道暗中偷学,你不知也并不稀奇。」
「偷学?你从何处偷学?」白君羡脸色却是有些泛白,「清修无心派虽然都是一群垃圾无用之辈,能让一个凡人偷学了道术,那也不用在修仙门派中立足,一个个都自尽算了。」
「当初我是无意中偷听到的皮毛,只会这些而已,若是再多就不成了,恳请真人切莫告诉掌门真人,不然……」他露出极为为难之色。
「不然怎样?」
「不然贫道只有死路一条。若是真人厌弃贫道,便请真人将贫道送回山上,但请真人千万开恩,不要告诉掌门……」
白君羡沉沉看他半晌:「你就这么想回去?」
寂桐心里突地一跳,看着白君羡。在这一瞬间,他怀疑白君羡似乎看出了什么,但白君羡没有揭破,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再说。
「真人勿怪。贫道才疏学浅,在清修无心派中委实难以立足,唯一学的血符箓也是练习很多次,才勉强能自保。而且这段时日跟随真人身侧,并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左右想想,还不如回去打杂。若是真人肯开恩,让贫道回去???话,自然是最好了。 」他躬身一礼,神态极为谦恭。
他开始时还有些担忧会泄露身分,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不管白君羡怎么说,他只管不承认就好,他与前世早已相差太远,白君羡即使有疑心,也恐怕不会多做怀疑。
若是白君羡没怀疑他的身分,反而怪他偷窥清修无心派的真诀,执意将他送回去,他便引颈就戮好了。反正遇到这只狐狸,他就没做好的打算。这次若是再死,转世轮回,便不会再有之前记忆了,说不定反而是件好事。
其实如果这一世就已经不记得白君羡,不记得当初的所有,或许他在成年之后,早就下山去娶一个普通女子为妻,租几亩地种一辈子。
白君羡看他神色变了好几变,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这一笑竟有些古怪:「你当真想回去,我又岂会不成全你?不过,我若将你会血符箓的事告诉清修无心派的那个牛鼻子,到时恐怕你会不怎么好过。」
寂桐心知白君羡若是当真想将他交给掌门,早就抓了他就回去,如今一直在软硬相逼,无非是有所求罢了。
他咬了咬牙,抬起头道:「不知贫道要怎么做,真人才可饶过贫道?」
「这个吗?倒也容易。」白君羡忽然微笑。
「愿闻其详。」
白君羡的笑容带着几分莫测:「首先,你不许再叫我『真人』,必须叫我君羡。」
难道他真的看出来了?
寂桐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但与白君羡相识多年,虽说不擅说谎,但也知道若是此时被他试探出来,便可说是蠢到了极点。
他定了定神,缓声说道:「如君所愿。」
第七章
雾气升腾的木桶里,装着大半桶热水,白君羡浑身赤裸地坐在木桶里,漆黑如墨的长发已湿,贴在他白皙如玉却又矫健非常的肌肤上,有种不可思议的美感。
他一手扶在木桶边上,笑吟吟地朝站在旁边的寂桐道:「向你们掌门要了你来,本来就是为了伺候我的,现在不过只是要你做你应该做的事罢了,你扭捏个什么劲?不就是帮我洗个澡吗,难道会掉层皮?不管怎样,你答应了好好伺候我,可不许反悔。」
元婴期就可以用除尘诀把自己清理干净了,何必还要洗澡?除非白君羡有了猜测,但仍然不能肯定,所以试探他吗?
寂桐一声不吭地看他半晌,走过去,取过木桶旁边搭着的面巾,蘸了水,开始为白君羡擦背洗澡。
他们在树林里达成协议,若是他这三个月里服侍白君羡舒舒服服,白君羡??便把他会血符箓的事隐瞒起来,不会泄露任何人知道,而且还会在道术修炼上助他一臂之力。
寂桐虽则想过,会有一天泄露行迹,终究被白君羡知道自己是谁,可是若是现在就走,反而更会让他起疑。以白君羡的能力,逃是没办法了,但若是被他逼到绝路,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是那办法过于惨烈,或许会神魂尽失,转世无路。
「脖子有点酸,再帮我按压一下。」尽管寂桐有些心不在焉,一直擦着他的背,若是普通人,那一块皮肉早就发红脱皮了,然而白君羡仿佛没事人一般,指使着寂桐给他松筋按压完全没事的脖子。
寂桐瞪视他半晌,明明心中恨不得抓住这只狐狸的脖子,直接掐死算了,却是默默地放下手里的面巾,手指搭上了他的肩膀,慢慢揉捏着。
整天劈柴挑水的手上尽是老茧,触感并不算好,指尖碰触在白君羡紧致滑腻的肌肤上,竟让他有些担心会不会把白君羡刮伤,被白君羡责怪。
他随即轻笑了一下,竟然再次为白君羡的外表失了神。
白君羡看起来皮肤白皙滑嫩,其实已是仙人之体,不可能为外物轻易损伤。
就在他发呆之时,白君羡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放在他掌心里揉捏着,神情踌躇了一阵,忽然说道:「今夜陪我睡吧。」
面对他不容拒绝的口吻,寂桐也没激烈地反对,只当是默许。
如果想要白君羡不起疑,就应该先与白君羡理论一番,再不甘不愿地答应。但面对这个人时,他早已疲累至极,没有任何心思与他虚与委蛇,只想着敷衍一番罢了。
两人投宿的这间客栈在这座镇上算得出名,且是一间上房,房间整洁干净,床也很大,两个男人躺着也并不显得窄。
白君羡忽然从木桶里站了起来,不着寸缕的身体,还在往下滴水。
寂桐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声,随即感到失态,怒目瞪他一眼。白君羡不以为意,笑容极为灿烂:「身为一个奴仆,你此时应该做的是帮我擦拭身体,而不是这么大呼小叫的。」
寂桐咬了咬牙,一言不发,拿过汗巾拧干了,走过去便要给他擦身。白君羡忽然在木桶里抱住了他,他浑身还在往下滴水,登时将寂桐的衣裳弄得湿透。
「你干什么?」寂桐皱了皱眉,要将他推开,却被他一抱而起,就这么抱进了木桶里。木桶里虽然没盛满水,但是两个男人进去,仍旧让水满溢出了不少,将整个地面溅得到处是。
白君羡笑意不减,说道:「累了一天啦,你也洗洗。」
被他紧紧抱着,寂桐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或许是因为恐惧或是厌恶,即使并不是与他的原身碰触,都会感到从心底发出的战栗。
白君羡却在这时忽然放开了他,翻身跃出了木桶,伸手一招,原先他脱在床上的衣裳忽然飞来,身躯一转,已将衣裳一一穿到身上。
这些小小的法术并不算什么,但凡到了光照期的弟子都能十分熟练地施展。寂桐只看了一眼,就转开了眼睛。在清修无心派看得多了,再多的不平和嫉妒都会渐渐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