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的那边是大唐(16)
不知道什么原因,昨晚易千军对他有些冷淡,字里行间少了份平常的自然随意,多了份刻意的客气。
有一杯可乐这种小事的前车之鉴,生怕哪句话触了对方的霉头,迟豪将当晚的事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确定是从第一张纸条开始后。
可那只是朋友间很正常的打招呼啊。
易千军:今晚心情挺好的吧。
迟豪:恩,挺好的。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外加两个标点,实在看不出哪里有不对,难道是因为他没有顺口问一句‘你心情也挺好的吧’而责怪自己没礼貌?
迟豪哪里能想的是,这是易千军误会他要考虑和某个膀大腰圆的贤惠女子交往,憋了半天才想出这么句旁敲侧击的话,于是此他非彼她的误会就这么产生了,堪称论异地恋之情缘难续的典型遭遇。
一见钟情估计是爱情中最玄之又玄的一种,当某个身影一旦刻在了心里,他的点点滴滴,一举一动被脑中沸腾的多巴胺素无限放大,然后再由几百亿个神经元你一言我一语分析出两个答案:他爱我,他不爱我——
俗称恋爱综合症!
迟豪遇到的情况比较特殊,隔着性别和时空两座大山,因此他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迫切想找点什么东西堵上。
半响后他后知后觉想:这该不会是传说中失恋的感觉吧。
这么一想就有点怒了,妄他自诩风流倜傥外加气质高贵,小半生不知道伤过多少痴情少男少女心,几时有过这种屈辱。
关键是,还没恋,就这么先失了。
杀气腾腾的眼神瞄向桌上的水杯,在摔与不摔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转而用强大的意念将房中所有的东西撕烂,粉碎,然后——钻进被窝,美美的睡回笼觉去了。
再度醒来时出了卧室,就见孔令花坐在铁锅旁,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时不时发出几声杠铃般的笑声。
察觉到儿子出来,孔令花慈祥的笑着说:“早点在桌上,快去吃吧。”
迟豪循声望去,餐桌上放着杯豆浆和一个油纸包,一打开,热腾腾的葱花肉香让他忍不住吞了下口水,是当地颇有名气的城隍庙肉火烧,据说传承自清朝,至今已有一百多年历史,皮酥肉嫩汤鲜,通常天蒙蒙亮就有人排起长长的队伍,约莫相当于前几年网上很火的上海阿大葱油饼,说是一饼难求并不为过。
咬了一口后,迟豪疑惑望向孔令花,见其蓬头垢面,眼角的眼屎星星点点,不像是出过门的样子。
“穆仁一大早排队买来的,这孩子真有心,我就顺口说了一句你喜欢吃这个,哪里想到他还真去买了。”孔令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解释说。
迟豪:“……”
忽然觉得手里火烧变成了铁饼,重的有些拿不住。
若你不爱一个人,他的付出便是沉甸甸的负担。
吃完这顿沉重的能让胃下垂到屁股的早餐,迟豪在屋里转了几圈,以期引起老妈的注意,谈谈此刻他忽然不想去披萨店的想法。
然而宛如网瘾少女畅游于聊天室的孔令花此时眼若无物,也或许是就像她昨天说的那样:不行就把披萨店转让了吧,你易叔随便从大唐给买几块玉就能顶一个月的营业额。
这话听着的确很有道理,初次发现铁锅连着大唐时他也动过这个想法。
就在这时,孔令花忽然噗嗤一声,举着手里的纸条笑的花枝乱颤:“哎吆,老易这嘴太甜了,儿子,你说实话,假如你不认识我,在马路上看到我感觉会有多大?”
这个假如太难了!
“三十多点吧。”迟豪报了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数字,好奇拿过纸条一看,不由满头黑线,只见上面写道——
【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
虽然老妈拍视频用了美颜,虽然化了妆,虽然天黑光线不好,但把一位奔五的妇女比喻成少女,他易叔是眼瞎啊还是眼瞎啊。
不过还有种情况,男人遇见心仪的女子喜欢满嘴跑火车,别说老妈本身长得的确不显年龄,就是瘪嘴老太太都有被倾心的老头形容少女的时候。
迟豪不由心中一动,为孔令花献了一计:“妈,要不咱让易叔拍个视频过来看看?”
孔令花一拍大腿立即赞同:“对呀,正好小易在家,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妈这就去给你易叔说。”
说完,写了张纸条扔进铁锅:老易,按照我们这边的规矩,我发了视频你也要发你的给我。
迟豪仔细想了下,这应该是聊天室的规矩,等同于两人互换照片。
那边答应的很痛快,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铁锅迟迟不见手机传来。
足足半个多小时后,或许是史上第一台能够穿越于现代和大唐的手机终于现身,娘俩肩并肩坐在沙发上,均满脸期待点开了视频。
画面一闪,只见一名穿着圆领宽袖朱红色长袍,头戴白色四方巾,腰间密密麻麻挂了足有七八块玉佩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对着镜头像个蜡人般一动不动。
他年龄看着约莫四旬,相貌堂堂,体型魁梧,眉目间依稀有易千军的影子,可以看得出,年轻时绝对是个英武不凡的美男子。
迟豪和孔令花不仅对视一眼,有点出乎意料,聊天中还以为会是个胖乎乎,混不吝的胖老头,万万没想到会是个魅力十足的熟男形象。
五分钟过去,视频里的人对着镜头依然一动不动,若不是能看到眼珠偶尔转动,迟豪差点想拖动快进条。
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视频里传来个低沉的男声:“父亲,您不用如此紧张,像平常那样就行,随便活动活动或者和花姨打个招呼。”
声音响起的刹那,丘比特之标枪再度带着呼呼的风声从天而降,正中迟豪的心房,此时,他感觉心脏里喷的不是血,而是百花蜜了。
这是第一次听到易千军的声音。
什么磁性,低音炮,性感,这些统统不够形容万分之一,如果非要打个比方的话,这是一个不用任何撩拨,只需在耳边轻轻低语几句,就能让人达到高/潮的声音,当然,必须建立在易千军那张英俊不凡的脸蛋基础上。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易九绝眨了眨眼坐起身,同手同脚走到镜头前,僵硬的举起手,面无表情打了个招呼:“花大妹子,我是易九绝,你那里今天热不?”
他这么一说提醒了娘俩,难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大夏天的,易九绝又是长袍又是方巾,为了初次留个好印象还真是煞费苦心。
想至此,娘俩不由一乐,只见视频里易九绝说完这句话又僵在那里,对着镜头手足无措,片刻后擦了下额头的汗:“花妹子,我不会跳舞,初次见面我就给你跳个绳吧。”
说完,转身走到一边拿起个麻绳,对着镜头——轻盈的像个猴似的跳起绳来。
迟豪:“……”
孔令花:“……”
☆、第23章
告别看着易九绝跳绳狂笑不已的孔令花,迟豪轻身出了门。
他今天没有带着铁锅去店里。
一来心情有些烦乱,不想和易千军说话,二来还是不想和易千军说话,不就冷淡吗,谁不会啊。
其实心里委屈的不得了。
小车车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车外,车水马龙,车内,愁绪笼罩。
自感此刻负能量爆棚的迟豪觉得需要找个树洞释放一下,此情此景,似乎只有一种办法——引颈高歌一曲。
趁着等红灯的功夫,打开手机唱吧,调整好摄像头,片刻后,跟着里面的曲子像个连续三辈子没逃过被抛弃命运的怨妇般如泣如诉低低吟唱——
【夜色燃烧孤单的城市,来来往往灰色的人群,男孩你那红色的双唇,说的是埋在心里蓝色的忧虑,谁来停下天上这场雨,谁能给我透明的呼吸,走过这段人世的无情,我还要什么可以交给你……】
高潮部分来了,迟豪抓紧方向盘气沉丹田,用尽生命的力量嘶吼——
【你,违背了誓言,是你,背叛了誓言,是你,背叛了誓言,如影随形,折磨着我,没有尽头……】
至于谁背叛了谁的誓言,管他呢,唱的带劲就行。
唱罢,点击保存。
来到披萨店门口,恢复成阳光少年郎模样的迟豪推门进入,就见李红英和周飘飘相对而坐,一个织毛衣,一个绣十字绣,时不时低语几句。
通常他不在的时候,周飘飘得空就来找李红英玩,倒不是俩人脾气多相投,而是旁敲侧击打听他的近况,或者含蓄说点心里话啥的。
而李红英这个傻胖妞感觉人家一个老板娘屈尊降贵来和一个打工的唠嗑,心里深感荣幸,转过身对着迟豪那是一阵猛夸,表达的中心思想就一个——周飘飘漂亮温柔还会赚钱,我要是男的早和她好了。
见他推门进入,李红英挥舞着手里铮亮的毛衣针,缝眼怒睁:“老板你怎么才来,周老板把昨晚的事告诉我了,太龌蹉了,要是知道那人竟然是个探子,看我不一针扎他个肝肠寸断。”
迟豪无语,这事他没打算让李红英知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出来只能添堵,再往深层次说,领导层内讧搞不好会影响员工的积极性,虽然员工只有一个……
周飘飘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意,唇边胡子一动,朱唇轻启,绽放了个恰似名着《红与黑》的柔笑:“不是我多嘴,你先听红英说说昨晚发生的事吧。”
“昨晚发生的事?”迟豪疑惑看向李红英。
“昨晚你走后不久王波打开钱匣子对着账单数里面的钱,问我最近生意咋样,每天大约几桌客人,平常你在店里时间多不多……”李红英竹筒倒豆子般一倾而下,“我实话实话他不信,临走时塞给我五百块钱,说如果想起什么可以微信和他聊聊。”
说到这里,李红英胸前宛如独立低音炮般的两坨剧烈起伏,激动的把毛衣针挥出片片幻影,若有织毛衣资深人士在此,可以认出李红英并非瞎刺,而是凌空织了个阿尔巴尼亚花,和笑傲江湖中对敌时喜欢写书法的丹青生大同小异。
“当时我就起了疑心,能想起什么啊,原来是怀疑你私吞公款,太气人了,老板,我们一起辞职吧,这破店我是不想待了。”李红英忿忿不平说。
迟豪:“……”
老板是没法辞职的,只能关门,还有,我是这破店的大股东好不好。
李红英不过大脑说完瞄了眼周飘飘,替对方刷了波好高度:“是我先告诉了周老板这事,这不,人家担心你想不开,特意在这里等你。”
周飘飘低头羞涩一笑,如瀑黑发柔顺的落在肩头:“大家邻居嘛,相互帮助是应该的,那啥迟老板,负责咱们这块的黑哥是我三姨家大爷的侄子的同学发小,有需要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