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异闻录(16)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钟局大半夜的被电话从被窝里拽起来,呼噜着秃顶召唤顾异做汇报,何易晞一伸手把顾异推出去了,自个儿跟钟局谈了半个点儿,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讲了什么好话,直接让顾异交了个报告这事儿就算结了。
纪然跟在郭毓秀屁股后面停好车才钻进办公室,浑身都在发抖,就好像被人摁在地上锤了一顿似的,一个劲儿感叹:“医院人可太多了……”
顾异问他:“怎么了小纪纪,跟残花败柳似的,是谁看上了你的美色?”
“我刚跟纪然从医院回来,我去,全是记者,都擎等着采访赵晨呢。”郭毓秀眼瞧顾异要把魔爪伸向自己另一份煎饼果子,立刻身子一挪,挡住了掌势,“那阵势,嚯!想不到这个赵晨,看起来衣冠楚楚,实际上人面兽心唉。”
唐镜一副要吐了的模样儿把屏幕上的新闻页面叉了:“网上都传疯了,这赵晨,真是个渣男!就不该救他!”
顾异泡枸杞的手一顿,想起来看到的视频画面,又想起来何易晞阻止他,心情不太美丽:“这我哪知道啊,每天晚上他家都有人弹钢琴,我还以为是他家小姑娘弹得呢,没想到他每天晚上折磨老婆孩子还放伴奏。”
唐镜想象了一下那画面,打了个寒颤:“跟看恐怖片儿似的。”
郭毓秀咬着煎饼果子嘴里含糊不清:“要是我天天被这么着,我也得心理变态出去报复社会去。”
唐镜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跑呢?”
季良嘬嘬牙又凑过来了,一张圆脸嘻嘻笑着:“知道赛里格曼的狗吗?被电多了,就跑不动啦。”
唐镜叉腰往门外一指:“季——良!出去!”
第17章 16
季良瞧见顾异和郭毓秀站起来一副要架他的姿势,老老实实自己退出去了,顾异又坐回椅子上,对着屏幕上刚打出来的几个字发呆。他从昨儿晚上就没再见到何易晞,今天早上去敲敲门,也没有人应,似乎那两只不知道该说是人还是猫的生物也不在。
他还一脑子“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等着问何易晞呢,左等右等也瞧不见他人,拧头问了一句:“哎糖糖,你那帅比何大专家呢?”
唐镜在整理资料,头也不抬:“早上看见他从钟局办公室出来就走了,估计去省厅了吧。”
顾异大腿一拍:“我靠你怎么不早说!”
郭毓秀煎饼果子吃完了正在那擦手,看着他纳闷:“顾队,你不是天天巴望他走吗?怎么这是,不见面又想了?”
唐镜脑袋终于抬起来了,挤兑顾异:“顾队就跟幼儿源小孩儿似的,越喜欢人家就越欺负人家。”
顾异脸唰的就黑了,手指头在桌子上敲:“唐镜同志,我建议你今天请个假去看看眼科,不然就把这个月的档案今天都整完了。”
唐镜跳脚抗议,突然又坐回去了,她把屏幕里的录像往回拉拉,“嘶”一声儿,又招呼顾异:“顾队,你瞧瞧这个。”
顾异莫名其妙凑过去,眼瞧见屏幕里放的是赵恬恬出事那天小学操场上的监控录像,赵恬恬一人儿坐在操场边儿上极高的主席台上,跟一个小女孩儿说笑打闹,不过片刻,赵恬恬就从主席台上掉了下来,小女孩儿吓坏了跳起来就跑,直到从镜头前消失了。
唐镜往回拖拖,固定在小女孩儿尖叫的正脸上,扭头看看顾异,一脸的气愤难忍:“顾队,你怎么了?跟要吃人似的?”
顾异咬着后槽牙说话:“没事,我出去一趟。”
画面里那个放大到极致的小女孩儿正是对着何易晞发花痴的周朝。
顾异坐在小车里给何易晞打了最后一次电话,仍旧没人接,他手机往副驾座一扔,直冲城西去了。
城西有海晏最红火的一条步行街,有空去那儿溜达半小时,就能通晓海晏的潮流风向,街上两旁商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甚至你还能找着古玩店,而那街上一半儿的商铺,都是在顾异名下的,包括那家叫“百无禁忌居”的古玩店。
虽然找不到何易晞,但是跑得了和尚还能跑的了庙?今天工作日街上没有太多人,顾异背着手往店门口一杵,左边儿右边儿都是花枝招展披红挂绿,只有这家格外清高,什么摆设没有,只有块匾额还不知道是谁的手笔,门可罗雀。
顾异推门往里走,又是一阵的香气儿往鼻子里灌,犹如扑面而来的久而未歇的大雪,吹得人灵台清明,屏风博古架玻璃展柜,带着点烟气儿缭绕,吊着几盏铁艺的灯,摆的是瓷器玉雕首饰挂件,带着水晶球塔罗牌占星盘子。
顾异:???
“您看点儿什么?”顾异后脑勺突然传来一声儿响,吓得顾异差点蹿起来,扭头一看身后博古架边儿上竟还悄无声息的立着个人,拎着个鸡毛掸子,又长又细像根油条似的,长眉细眼一脸的“我欲乘风归去”,就好像从古代穿过来的。
顾异整好脸色,咳嗽一声儿:“我随便看看,你们老板呢?”
那人脸上神情立刻从五蕴皆空变成了超级警觉:“不分期,不借款,不合影,不卖身,不参加任何选秀节目。”
顾异抑制不住内心波动,心里疯狂吐槽,屏风后头传来响动,顾异扭头一瞅,何易晞从那后面走出来,带着副眼镜端着本书,他余光瞥见个人影儿,抬起头来,又把眼镜摘了,料到似的跟顾异笑笑,灯晕一层层扩在他脸上,配着更浓烈的香气,仿佛是月色与雪色之外的第三种绝色,让人心如擂鼓。
脸不知道怎么着不由自主就热了一瞬,顾异喉咙发紧,清清嗓子张口道:“咳,您老花眼吗?”
何易晞把眼镜和书搁桌上,搭着门帘的小屋又钻出来个小脑袋,尖叫:“要不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呢!怎么跟我男神说话的!”
周朝整个身子露出来,拎着个苹果吭哧吭哧啃,一双眼睛跟瞪阶级敌人一样瞪顾异:“光看不买不欢迎!”
顾异只觉得歼20从他耳边呼啸而过,震得耳鸣,突然对养猫失去了热情。
何易晞背对着周朝隐隐皱眉头问:“顾支队长来的挺早。”
拎着鸡毛掸子的“油条”放下鸡毛掸子把噪音制造机拎回去了。
顾异看着周朝挣扎的背影想起正事儿来:“何大专家是不是还欠我几个解释?”
“哦?”何易晞眉毛扬扬,笑道,“顾支队长说说看?”
“我们去调查赵恬恬那天,周朝去哪儿了?”顾异也不客气,往墙边儿的太师椅上一坐。
何易晞瞧这架势,是要来兴师问罪了,也不慌张,慢条斯理答他:“顾支队长既然这么问肯定是心里有答案了,又干嘛再问一遍呐。”
顾异手指敲桌子,敲的还挺急,显得有点儿焦虑:“你让周朝杀了赵恬恬,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
何易晞眼睛一眨,惊讶道:“顾支队长说什么呢,赵恬恬两个月前就死了,死在学校里头那个,根本就不是她,你昨儿晚上什么都瞧见了,现在唯物主义世界观的积木又搭起来了?”
顾异挤眉弄眼,搜肠刮肚,找不到词语反驳何易晞,他站起来踱了两步,眉毛净往一处拧,半晌他停了步子,突然问了一句:“冰箱里其实是有东西的吧。”
何易晞没料到顾异会想到这一层,呆了一瞬,又点头:“没错。”
“内脏……对吗?”顾异又转起圈儿来,他感觉脑袋里的拼图就要凑到一块儿了,喃喃道,“你为什么要动赵恬恬呢?祭品……祭品!”
顾异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站到何易晞面前,扶住椅子扶手,挡住了他眼前的光,压低了声儿:“你拿走了可以让赵恬恬复活的祭品,促使王茹提前结束冷却期进行犯罪,这样就可以在她行凶的时候抓个现行——”
话头戛然而止,顾异猛地站直身子,喉头上下滑动,好像试探一般问道:“你知道王茹会对那小姑娘的男朋友动手,是吗?”
他逆着光,脸上神色模糊,叫人看不清楚,只有声音带着点儿颤与不忍,还带着点儿干涩:“何大仙儿,那是一条人命,你怎么能……怎么能——”
“他的死——”何易晞脸上的微笑终于收回去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嘴唇抿了抿,平铺直叙延伸成一道直线,声音顿顿,跟顾异解释,“是个意外,我没有想到会有新的被害人。”
顾异往后退一步,脑子里鲜血横流的场面往外浮,被害人一双眼睛看天又看他,吃惊又恐惧,从温热到冷却,逐渐变得僵硬,他指关节咯咯作响,脑袋里还没反应,一拳已经捣出去了。
周朝又蹦跶出来尖叫:“顾异你干什么!你敢打我男神!”
何易晞眼瞧见顾异拳头冲他门面而来,避开拳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握住手,看眼前这人两眼里闪着小火苗,就好像要咬人儿一样,加大力气按住那只蠢蠢欲动的手,沉声儿道:“对不起,顾异,对不起。”
顾异咬牙眦目:“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我的目标只有赵晨,别的都只是意外,我也没有料到,”顾异死命的往外挣,何易晞按不住他,只得松了手,两手一垂,往边儿上缩缩,脸上带着诚恳,真心实意道歉。
他本来的目的只是想刺激王茹,将目标转向赵晨,这样就可以在她动手的时候除了她,可是何易晞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中间横插进来了一个别人儿。
顾异呼哧呼哧喘粗气儿,手里握拳,紧紧半晌又松开了,问他:“你把赵恬恬弄哪儿去了?”
“处理掉了。”
“啊?”顾异前火未熄,后火又起,啪啪拍桌子,“处理掉是什么意思?你当赵恬恬是什么?”
何易晞见顾异鼓着腮帮子脸红脖子粗小狗似的瞪圆了眼睛,就差喉咙里呜呜叫了,只得好声好气儿跟他解释:“赵恬恬已经死了俩月了,那尸体成什么样儿你想象不到吗?贸贸然出现在别人面前,那是什么影响?她以后会出现在失踪儿童数据库里,只是再也不可能被找到了。”
顾异:“你这样儿合适吗?你让赵晨还有她爷爷奶奶,每天巴望着她回家,却永远都等不到?”
何易晞听到这儿突然就笑了,他眼睛一弯,满眼的嘲讽:“巴望着她回家?你知道赵恬恬两个月前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顾异看见那笑容,总觉得没什么好话要从他口中说出来:“两个月前的事儿你都清楚?你通灵的?”
何易晞鼻子里哼了一声儿:“赵恬恬好好的在家呆着,怎么会就从楼上摔下来了呢?那屋的钥匙,可只有王茹和赵晨两个人有。”
顾异愣住了。
他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怎么组织词汇。
何易晞又接着说:“你后悔吗,顾支队长?”
第18章 17
顾异喉头动动,像是咽了口唾沫。
玻璃门一声儿响,有人推门进来了,正瞧见俩大老爷们儿深情对望呢,愣了愣神儿,咬咬嘴唇下定决心似的问顾异:“那个……你们这儿驱邪吗?”
顾异怒发冲冠:“我长得像神棍吗!驱邪去隔壁五仙庙!”
“油条”又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一脸超凡脱俗把人往里面儿请:“他是五仙庙里的和尚,同行竞争,您别听他瞎说。”
女人神神秘秘又犹犹豫豫地把包打开,又掏出个布包来,里面露出个不够小臂高的鎏金小铜佛来,带着束腰仰覆莲花座儿,细眉长目,宽额大耳,典型的明代流行款式,虽说是个佛像,掐着个降魔印,顾异只余光瞥了一眼,倏忽看见佛像眨了眨眼,开始掉血泪,还没看得更明白些,女人紧张兮兮的,已经给包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