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万受无疆(55)
男子那张黑气浮现的脸庞,柳匪存一眼就能识别出,他不知纪驰君为何要这么做,可身后想起的脚步声,令他视线一顿,而后闪身化作一棵大树,藏匿在侧。
来人自然是席承仪。
他见二人言笑晏晏的逐渐走远,方才喟叹一声。
事到如今他又怎会不知纪驰君的想法。
席承仪修炼邪术,入了邪道,这辈子若就是这样过,倒也无妨,但世间皆讲究一个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他用短于别人百年的时间修得大成,最后迟早是会被反噬的。
霖花已经护不了他了。
今日瑶夷战书一下,纪驰君定然是心慌了,这战场上以一人之力护一界安全的情况,大多都是以失败告终。
纪驰君虽然天赋极高,可是苦于时间太短,若真的打斗起来,他或许能全身而退,可以他的骄傲,全身而退无异于认输。
而那老人,柳匪存曾在族内的密书中看到过,能力的确令人咋舌,但他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大概是看上了纪驰君的妖身。
不然,你以为这密地哪来那么多虚化的妖怪?
全是这老人与他人做的买卖。
柳匪存不知该怎么做了,他站在原处,可细细想来,他也没什么能做的了,纪驰君分明已经与这老人定下了契约!
只是……
他顿了顿,说不定还可以靠这个老人寻找到拯救游海的方法。
他不相信,灵魂散了就没有办法聚拢了。
柳匪存有一瞬间的欣喜,渐渐的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要与纪驰君做个交易。
当他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有可能会重新出现在自己身旁时,满腔的喜悦炸了锅,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冲回到了席承仪的小屋处。
席承仪正开着大门,让微风替纪驰君带来凉爽,自己则忙碌的为纪驰君摆放着碗筷,菜品多样。
二人脸上甜蜜的笑意令柳匪存身形一顿。
他想起自己已经很对不起二人了,这些年纪驰君的消沉他看在眼里,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
罢了,今日就算了,待晚些时间再去。
屋里的甜蜜似蜜饯一样,散发着甜腻腻的气味,纪驰君脸上还是充满了笑,而放在膝盖的手臂处,肌肉拉扯成了诡异的模样,寄生时的痛苦令他额头出现了汗渍,可是他还是在笑。
右手处拿着的筷子有些不稳,气息微喘的时候,他将筷子往桌面一放。
“啊。”
纪驰君笑了笑,张大着嘴,等着席承仪投喂。
席承仪立刻夹起他爱吃的菜,吹冷了,喂到纪驰君的嘴里。
估计是看见了纪驰君脸上的汗水,误以为他很热。
席承仪左手一召,变出把黑色的蒲扇来,替纪驰君打着风。
纪驰君忍着痛,越痛脸上笑意越深,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早已习惯了,痛苦与艰难全由自己一人承担便好。
他可能没有想过,当年那个满嘴“及时止损”的少年,已经甘愿为了一人,承受所有痛楚,他现在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甘之如饴”。
太喜欢一个人以后,就连痛楚都成了舍不掉的东西。
他是,柳匪存也是,席承仪也是。
所谓旁人劝的及时止损,到最后放进心里的却只有甘之如饴。
纪驰君正在发神,席承仪的筷子举得有一段时间了,他也不恼,凑前对着纪驰君的脸颊亲了一下,而后小声询问道。
“想什么呢?”
温柔的嗓音在耳侧响起,纪驰君方才回道。“我本是不想将你带进妖界与修仙界的争端中的。”
“没事,我已经将自己带进来了。”
席承仪又亲了他一下,心里满足的轻声道。
“你走的时候,我没有拦你,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事,你走了之后,我每日做梦,都梦见自己失手杀了你,又梦见你劝我离开,说不想拖累我,因为现在的妖界早已衰落,选择你就有极大可能失去生命。”
“那时,我才发觉,这修炼了快十年,竟然还是不能护你周全,然后……”他顿了顿,干脆将筷子搁到桌面上,将纪驰君抱在怀里。
“然后我就来了。”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席承仪却不会告诉他,自己在他走了之后,日渐堕落,既恨自己又恨当年拦住自己的那几人,心魔已生,终于在私下被喊去说话时,听见他们嘲讽纪驰君的话时,暴跳如雷,所有的恨意冲击,趁着他人没有察觉,打伤了一旁的长老,长老只受了轻伤,他却只能逃匿,而后借沈成弘的山洞藏身,却又无意发现了沈成弘留下的邪术。
书卷上第一页就被沈成弘写着。
“欲修此术,生死皆抛。”
所以,席承仪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至少也能在纪驰君与修仙界争斗时,护他一命,这已足够了。
生死于他,不过是岁月。
而岁月里的花草树木山河,黄昏落日瘦马,只有纪驰君在时,才会显现。
所以他从没后悔,也从未纠结。
正如纪驰君,当听说与这老人达成契约,还能救席承仪一命时,他便没了思考的想法,早先对老人的质疑在这一刻没了踪影。
“我们明天就成亲。”
席承仪正舒服的抱着纪驰君,就听怀里的人突然这样说道。
“你……为何突然……”
纪驰君对着席承仪的嘴唇亲了一下,而后也不离开,唇与唇之间的摩擦,仿佛正含着席承仪的嘴唇,吐出令人心跳加快的话。
“你不想要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台词,真的,羞耻,(蟹蟹)
中午了,我去做烤肉了~~挥挥~
☆、第六十二章
席承仪这下是连身体都僵硬得如一块浮木。
纪驰君的话令他似在湖面上浮沉。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迷迷糊糊的说道。
“自然是想的,可……这还是太快了。”
依席承仪的想法, 自己此番前来是来任纪驰君折腾的, 可除了刚见面时纪驰君对自己充满怨气, 其他时候似乎又和以前一样了。
他的确是有疑惑的,以至于现在的他正紧紧盯着纪驰君。
纪驰君笑了笑, 硬朗的脸上突然多了抹红色, 而后脱离他的怀抱。
“不过是与你说些玩笑话,总不能叫我与你以皇天后土为证,便做了叫天地间憎恨的‘夫妻’。”
他举起筷子缓慢吃着, 说话也变得慢条斯理。
“更何况, 爹娘还未寻到去处,妖界的安危尚未解决, 儿女情长的事说来只不过是与你笑笑。”
纪驰君的轻声一笑,仿佛这真的只是个玩笑,但他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借着一个玩笑的由头说些真话罢了。
二人没有再提这事,就好似此事不过是话本中的一幕场景,翻过了便消失了。
吃饱喝足之后, 纪驰君将手中的碗筷随意一放,便缩回到床上发神, 席承仪没有多言,极为自然的收拾起桌上的碗碟。
手臂上的疼痛仍在翻涌,纪驰君死死咬着下嘴唇,控制着呼吸, 面色平静,若不是他有惊人的忍耐力,早就被席承仪一眼识破了。
夜色渐深,席承仪替他打来热水,又伺候着为纪驰君洗着头发。
纪驰君慵懒的躺在床上,任头发越过床榻垂下,而后席承仪取来木梳,将他的发丝一下一下轻柔的梳开,而后用帕子沾水缓缓的替他梳洗着。
此时前面的疼痛已逐渐消失,纪驰君有了些精神,正和席承仪打趣着。
“大哥,咱们多年不见,你可有些什么红颜知己?”
席承仪正笨拙但小心的梳着他的头发,被这话一扰,微微顿了顿。
“我的知己不就只你一人吗。”
“那红颜呢!”
纪驰君偏过头,视线停留在床榻上的一雕花纹饰上,久久不语。
头发仍然被那人小心轻柔的梳平,像是捧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若你不觉得红颜一词侮你男子身份,那红颜也是你,知己也是你。”
一时间相顾无言,可气氛并不尴尬,反而存着一种闲适感。
可惜这感觉在席承仪整整衣衫站起来时,停滞了片刻。
“今夜我有些琐事,得出去一趟,晚些时候再回来。”
纪驰君翻过身慵懒的看着他,眉眼间的懒意令他微微抬眸,而后翻过身。
“谁管你。”
他轻轻吐出这么一句话来,令席承仪轻笑出声。
“当然是你管我,我去去就回。”
席承仪低头在他额头碎发间轻轻一吻,而后身形如泡沫般,眨眼消失在这房间里。
原本存着腻味的空气在席承仪离开以后变得空荡冷清。
纪驰君有些不适应,心里却轻松多了,虽说现下他的身体已没有了之前的疼痛,可席承仪在,他总担心被他看出什么来。
屋外风打树叶,哗哗作响,拍到窗台时更是惊醒深夜里的寂静。
有一白影从窗台上溜了进来,正好踩在木桌上,滴溜溜的双眼正直勾勾的盯着纪驰君。
纪驰君也不回头,毕竟狐狸的气味太重,他维持着早先的动作,打了个哈欠。
“你来这里做什么?”
柳匪存抖了抖皮毛,脚下踩着木桌左右走动了几步。
“王上,你可真是容易被儿女情长的事给糊住了眼。”
“呵,与你何干。”
柳匪存看着面前那人的黑发,顿了顿。
“你和那老人做了什么买卖?若不直言,我便告诉他,你时日无多。我也是看清了,原来他是席承仪,难怪你早先遣我去送狐族小公子的眼睛给灵婆。”
“你在威胁我?”
纪驰君脸上的戾气一现,显在他俊朗的脸上有些违和。
他一翻身,原本松弛放松着的身体陡然绷紧,双眼锁定住柳匪存。
“你是觉得我不会杀你?”
“不,我只是搞不明白,你就算是知道你二人之间的事是我所做,又怎能这般毫无芥蒂的和好,你和这老人做买卖,除开这妖界,想来还有席承仪的原因。”
纪驰君深邃的眼神,冷意渐生,但他并未出手,反而有些轻视的瞥了眼柳匪存。
“你也说了,我和他之间已没有误会,既然如此,我现已时日无多,为何还要与他玩些不入流的推拉之术。看在你我认识也已许久,这些年你也是尽力在为我做事,你直言,此次前来你到底要什么。”
柳匪存被他的话一哽,视线有些飘忽,说来他与纪驰君认识百年,期间二人消沉之时也曾互相扶持,朋友情分定然是有的,自己此番这样相逼,的确是与世间俗人没了两样,可……
他没有再任由自己胡乱想下去。
“我知道那老头厉害,我没有机缘,得不到他现身,我现下只有一个要求,到底怎样才能让游海重新轮回转世。”
纪驰君原本以为他要提些什么要求,没曾想是为自己爹爹而来,可游海早已魂飞魄散,又怎能转世呢。
他没有接话,视线在柳匪存的身上转了转。
末了,方才对着自己手臂处问道。
“什么价?”
这是在和那老头谈生意了。
那老头沉闷的声音从手臂处传来。
“减掉五年寿命。”
这样一来,纪驰君的寿命便更短了。
他却并不在意,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同意。
老头得了便宜,语气里添了几分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