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食用指南(86)
潜岳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他醒了,尝试着叫两声发现没反应,再一看他眼睛居然还闭着。彭彧手心里烫得吓人,箍在潜岳手腕上,简直烙铁似的。
好在他病中没什么力气,潜岳稍微一挣便能挣开,心有余悸地退到一边,没敢再轻易动他。
九渊没有五分钟已经去而复返,潜岳为难地说:“要不还是别试了,肯定超过能吃退烧药的温度了。”
九渊点点头,小心地扳过对方的脑袋,抠了一粒退烧药让他就水吞下。彭彧微张着嘴喘气自然守不住牙关,浑身发烫,呼吸也沉,七早趴在九渊肩头冲着他叫,后者安抚它说:“不要紧,他没那么弱。”
潜岳轻声问:“老板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发烧?”
“可能是因为解契,”九渊说,“他之前跟常泽结契,成年龙基本不可能生病,通过契分享抵抗力,彭彧也就不会生病。现在契突然断开,等于把分享的东西都撤走,他一时间难以适应,所以病了。”
潜岳了然地点头,九渊又说:“虽然他身上有麒麟角,不过也有限度,超过这个限度还是承受不住。应该没什么大事,等过几天适应下来就好了。”
“倒是你们两个,”他把两条小龙从肩膀上摘下来,“离他远点,尤其七早,别被他传染了。”
七早扒着他的手指,看看彭彧又看看他,非常为难地冲他叫了一声。
“……什么?”九渊表情变得很奇怪,“常泽让你照顾他?让你?”
七早被他质问,叫声也没底气了,怂怂地蜷起尾巴,在他手上缠紧。
“他没搞错吧?两千岁的人了,需要一条没有两岁的小龙照顾?”九渊只感觉常泽怕是傻了,不是傻了也是故意的,“你们两个还是照顾好你们自己,彭彧怎么说也是活了两千年的老妖精,用不着你们操心他。”
七早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只好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瞧,九渊把它递给潜岳:“你在这里看着他一下,看能不能退烧,我去给客栈开门。”
“好。”潜岳答应下来,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一下一下地给小龙摸毛,轻声说,“老板娘去渡劫也不知道要多久,客栈生意本来就冷清……我为什么总有种预感,老板要借此机会彻底当甩手掌柜了?”
第102章 彭式消沉
七早非常乖顺地趴在她手心里不动, 十分享受地闭上眼,发出舒服的哼哼。潜岳帮它梳毛揉角, 同时观察着自家老板的状况, 让九渊代替她看店。
彭彧其实在被强行喂药的时候就有点清醒了, 可惜脑子太沉, 知道有人在碰他就是睁不开眼,直到退烧药慢慢生效, 高热的体温开始下降,他才终于捡回了一点意识。
他浑身冒汗, 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直眉楞眼地盯着天花板,竟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哪。
“老板?”潜岳轻声叫他, “醒了?感觉好点没有?”
彭彧还在恍神, 一时没听出跟自己说话的是谁, 反应迟钝似的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扭过脖子,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你怎么在。”
“它们两个来找我们求救, 我们就赶紧过来了, ”潜岳把已经被她撸睡着的两条小龙放在枕边,“不舒服为什么不叫我们啊, 万一它俩没过去,你病得更严重了怎么办?”
“……我也没想到会发烧,”彭彧嗓子还是哑的, 声音有点虚,十分抱歉地朝对方一笑, “让你们担心了。”
潜岳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往常见某人往往笑得不怀好意,从眼角到眉梢全都透出狡黠的味道,而现在那种气息被病气掩盖过去,莫名让人觉得这人其实并没有那么不靠谱,甚至有点脆弱。
她平常难得跟一个安静的彭老板长时间地四目相对,现在看来,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颜值确实达到了可以吹嘘的层次,不论从哪个角度切过去都找不到什么瑕疵,因为生病脸色更苍白些,就显得眉眼更加漆黑,额头有点潮湿——像是刚完成的水墨画似的。
潜岳忙垂下眼:“要试一试体温吗?”
生病的彭老板好像格外顺从,乖乖把体温计夹了五分钟,潜岳看完后说:“还是有点烧啊,要接着睡吗,还是起来吃点东西?”
彭彧并没有胃口,但再睡也睡不着了,索性爬起身走向卫生间——这货还挺逞强,知道步子虚还非要自己走,要是没有潜岳及时扶他一把,绝对要把自己的颜面摔在地板上。
彭彧灰溜溜地闪进卫生间,好歹把自己洗漱干净,搞得精神一点了,又好像耗干了才攒起来的一点力气,手脚发软地跌进椅子里,喘口气说:“你去干你的吧,我没事儿。”
潜岳还是不放心:“要吃点别的药吗,万一再烧起来怎么办?”
“不用了,我又不是感冒,”彭彧无奈说,“我要是再难受了就叫你,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那好吧,”潜岳只好妥协,“对了,我早上熬了粥,给你端过来,如果想喝就喝一点。”
彭彧见她这么坚持,实在不好再拒绝,只得点点头,心说果然还是自家员工知道照顾人,没少给她涨工资。
潜岳给他端了一碗小米粥,彭彧单手托着碗,先欣赏起上面的花纹来,隐约记得这套碗是李一泽给挑的,因为这龙向来质疑他的审美,说别的事情上也就那样了,对于“吃”一定不能凑合,他可不想天天对着个不喜欢的碗吃饭。
当时彭彧直呼他太挑,跟他理论再三“大俗即大雅”未果,还是乖乖按照对方的喜好买了这一套碗。
而现在他神情颇有点复杂,坐在窗边无意识地拿勺子搅着粥,觉得他们龙真是有毒,人都跑了,还能留下个念想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粥里放了糖,有淡淡的甜味,彭彧慢条斯理地喝着,一不留神就给喝完了,正要把碗放下,忽然看到小圆桌上小龙的零食盒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只露出一个角,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的是:“记得喂龙。”
他本还以为李一泽写了什么安慰他的话,看到这四个字顿时嘴角一抽,大失所望,当即起身晃悠回卧室,发现两条小龙已经醒了,正在互相舔毛,遂一手一个将它们抓起来,薅到外面去喂。
客厅里采光很好,窗户几乎落地,窗边放着个喝茶用的圆木桌,彭彧没事会来坐一坐,天不热的时候晒晒太阳,显得格外惬意。
这几天的气温有所上升,但也在能接受的范围内,彭彧把上层的窗户打开,让风吹进来,自己窝在圈椅里,懒洋洋地打开零食盒子:“一人一颗,不要拿多了。”
两条小龙瞅一瞅他,飞到盒子边缘伸爪往里掏,估计是照顾病号,居然没有捣乱,还主动把盖子盖上了。
彭彧胃里有了点东西又开始犯困,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很快就迷糊了过去。
要说他这其实也不算什么病,就是解契引起的不适应,吃了次退烧药,休息两天也就基本好了。
不过他这身体是好了,心情却不太好,客栈里的一干人明显感觉到老板情绪不高,往常按时起来吃早饭的习惯也说扔就扔,一天到晚在阁楼那边泡着,没有重要的事情都懒得过来晃荡。
从彭彧病好了开始,他就有点要撒手不干的意思,除了每周会去一次幼儿园视察工作,其余时间几乎不往那里跑,客栈这边管得就更少了,潜岳定期给他看账他都只潦草地扫一眼,说一句:“你觉得没问题就行。”
对此,客栈的一干员工深表担忧,生怕哪天彭彧真撂挑子了没人给他们发工资,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好几回,对方都有点爱搭不理的,最后叫他们不要担心,就是比萨斜塔倒了他的客栈也不会倒。
其实相比这个,潜岳倒是更担心彭彧本人,因为她发现老板娘离开以后他居然连助听器也不戴了,并因此找到了充分的理由装聋——他不想听见或者懒得理的,那就一概听不见,好像自动给另一只耳朵也加装过滤,只通过想理的信息。
日子就在他一天天“装聋”中悄然溜走,李一泽还是没回来,但也并不能算完全没有消息——那本古书上的图案每天都不一样,起初龙在封面上,没过几天就从封面走到第一页,封面变成了一片空白。
而又过一段时间,龙已经进入第二页,第一页的蜃原本大张的嘴已然合上了,看上去伤痕累累,模样竟十分凄惨。
等龙终于走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冼州已经迎来了冬天。
不知是不是彭彧的错觉,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冷,加上没有龙气御寒了,他非常难得地披上大衣把自己裹成一个球,一直到暖气烧旺,才减掉了几件。
幼儿园早已放假,老师们也都回家去了,彭彧彻底不用出门,可以像李一泽说的,“尽情偷懒”。
此时他正缩在沙发里看电视,手里捧着个刚使唤徐丙从外面买回来的烤红薯,估计是太烫,不停地在两手之间倒来倒去。
他身上穿着件黑色的毛衣,怀里抱着抱枕,指尖都烫得红了,终于他放弃了给这块红薯“脱衣”,拿餐巾纸一垫,拿起勺子开始挖着吃。
他自己吃一口,就给两条小龙一龙喂一口,场面无比和谐。
潜岳远远地盯着他瞧,手里在给九渊剥栗子,轻声说:“我总感觉他瘦了。”
“不是感觉,是事实,”九渊在壁柜前面代替李一泽检查龙蛋,一圈看下来发现没有要破壳的,又走回潜岳旁边,直接端起那一碟剥好的栗子往嘴里倒,含混不清地说,“还瘦了不少,不过冬天`衣服多,暂时看着不大明显。”
“可怜,”潜岳姑娘毫不吝啬地给予同情,“老板娘一去就是半年,你们龙渡天劫为什么要那么久啊?”
“那本书里的时间好像跟外界不太一样,”九渊说,“天劫天劫,有可能是按天界时间,书里一天,外面一年。而且其实对我们龙来说,就算真的过去了半年也并不长,龙活得太久,半年时间不过弹指一挥间。”
潜岳有点接不上话,过了半天突然抬起头:“我们如果没结契的话,我的生命是不是对你来说也很短?”
九渊突然抿住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吭声了。
两人在这边小声聊天,那边彭彧并没有留意到他们,依旧在专注地看自己的电视,而两条小龙蹭了几口红薯也不吃了,趴在茶几上扒拉那个从海市买回来的铃铛玩。
彭彧拿勺子把红薯挖空,看着剩下的完整的皮,觉得自己的“作品”堪称完美,点点头将它丢进垃圾桶,洗干净手,开始拿同样从海市买来的梳子给小龙梳毛。
冬天天黑得早,彭彧无所事事睡得也早,晚上不到十点他已经洗漱完毕,倚在床头随手翻开朱黎今年寄来的书,标题叫“如何更好地处理人类与妖族的关系”。
书里收录了彭彧经手办的两起大案,彭彧本来想好好看看这位敬业族长的著作,学习一下人家的思想涵养和觉悟,奈何天生不是看书的料,没走超过十页,又犯困了。
他打了个哈欠把书撇在一边,脑袋一歪直接靠在床头睡过去,睡着之前内心最后的心理活动是“这种玩意谁爱管谁管,老子已经退休了,才不伺候”。
床头灯没关,但开得很暗,泼下晦暗不明的光,在他脸上投下一些细小的阴影。两条小龙贪他身上的暖,趴在他胸口上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睡成扭曲的两条,口水把被子都打湿了。
房间里静得很,这种安静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突然被某种奇怪的声音打破——那本放在床上的古书竟开始微微抖动起来,书页彼此碰撞,发出非常细微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