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仙(3)
怎么问、问什么?
他还没确定情况,不能表现得太心虚。好在他年龄、身高都长人一截,总之先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眼看着林宿出来了,他忙先一步开口:
“我是裴靳的同学,有事找你。”
韦栋四下望了望,指着另一头的功能教室,“我们去那里说?”
林宿品着他葫芦里的药,“行啊。”
功能教室离这边有一段距离。
学生们都在走廊外说说笑笑,基本不会有人来这里。
门一关,林宿满意地点评,“这个位置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韦栋正要出口的话一哽。
他强忍着不去纠正对方的释义,将话题重新拉回来,“学弟,我看你今天去找了裴靳。你和…”
提到裴靳,他声音又虚了一瞬,“你们认识?”
林宿目光转向他,轻飘飘道,“为什么不去问裴学长呢?”
韦栋被反问得一口气憋住!不安的感觉再次浮了上来。但他看林宿目光温和,眼睫落下细碎的影子,像易碎的瓷器,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他压下心绪,避重就轻:
“我看你把裴靳的文昌符拿走了,那是班主任替班里同学求的。你…你可能不懂,这种符其他人拿了也用不了。”
旁听的雪泥马没忍住侧目。
林宿神色未变,问,“所以你想让我把文昌符还给你?”
“对…”韦栋应了一声,又觉得这话说得奇怪。随即找补,“我拿给裴靳。我是班里的学委,是负责这个的。”
这理由实在找得牵强。
但他本来就是怀着试探的想法:
如果林宿还给他了,那说明没问题,他只要再找个机会偷偷塞给裴靳;如果不还给他,就说明裴靳察觉到什么了。
他要赶紧再想别的办法。
话落,跟前安静了两三秒。
林宿没说话,只静静地笑着看向他。
莫名的,韦栋背心汗一下就冒出来了。他张了张嘴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听林宿开口了:
“好啊。”
“好…啊?”
林宿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我只是借用,明天就还。”
韦栋都没想到他一口答应了。他有些狐疑,但又尽量让自己定神:眼前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能有什么能耐?就算有点什么,他背后也还有“大师”呢。
“那你记得要还。”
林宿笑了笑,保证,“我尽快。”
正说着,预备铃就响了。
韦栋按下那一丝的微妙,转头离开。
…
待那道身影消失在走廊口,雪泥马终于浮出来,端详着林宿开口:
【你好像个乾坤袋。】
林宿端着姿态,“深不可测?”
【能装。】
“……”林宿目光轻轻落向它,“17年没人陪你讲话,憋坏了吧?”
雪泥马羞涩垂头:【…昂哒。】
末了,它又有些不适应地抬头:【你这次居然没有睚眦必报地还击?】
林宿推门的手正搭在门把上,闻言转头,神色如雪山般高洁,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
雪泥马如鲠在喉地换了个话题:【那道文昌符,你是准备祓了魇再还回去?难怪你说先不烧呢。】
林宿不置可否,弯了弯嘴角没说话。
-
晚上十点,林宿从学校回到家里。
他现在住的公寓是个大平层。
之前住的地方经过17年,已经变成了老小区。要是再晚醒个两三年,他估计会跟着房子一起被拆迁。
整套的木质家具都搬进了新家。
中式装潢在一片现代化的高楼间并不显得违和,反而如同一座别有洞天的府邸。
然而现在,府邸中来了位客人。
林宿站在客厅中,平静地看着一身白衣长帽的男子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和他的中式家具浑然一体,仿佛对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白无常。”
白无常抿了口茶,示意,“坐,自己家。”
雪泥马惊叹出声:【原来他也知道这是你家……】
林宿不愿深入这场荒唐的闹剧。
他顺手从衣架上拿了件玄青色外衫披在衬衫外面,坐到白无常旁边,
“今天怎么一时兴起,跑来私闯民宅?”
白无常噎了下,放下茶盏,“前阵子,都听说你醒了。”
林宿点点头。白无常说的“都”,应该囊括了上、中、下三界的同僚。三千世界中职位繁多,像是无常、城隍、东岳大帝等等,都是其中官职。
“命仙”更是其中一个很高的身份。
“想来看看你,但实在抽不出身。”白无常扶额苦笑,“像我今天都是趁着八爷值班,利用调休假出来见你的。”
八爷,就是他的搭档黑无常。
“调休假?”
时隔17年,林宿还有点跟不上时代变化。他拿出手机查了下,随后大为震撼。这个什么调休,居然连鬼都不放过!
可真该死啊。
两人疾言厉色地声讨了一阵子。
林宿说得口干了,停下来喝他82年的毛尖。刚牛饮了两口,身侧就飘来一丝做作的喟叹。
白无常状似随意地开口:
“唉……那什么,最近有好些人改命躲鬼差,让阎罗王殿下很头疼。我知道你手上还有委托,你看你能否抽空帮忙翻翻命格簿,我们找起来会快很多……”
林宿顿了下,深深侧目,“你的调休,休得也不那么透彻。”
还是带着工作来的。
“有酬劳的,有酬劳的…”白无常示好道,“阎罗王殿下说可以给你打三十万纸钞。”
“……”林宿谢绝,“我姑且还在阳间。”别太荒谬。
但最近白天事情也不算太多。
林宿合计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酬劳的事以后再说。”
白无常,“也是,反正以后有的是官官相护的机会。”
林宿,“……”
他推开窗将人驱散,“夜深了,送客。”
白无常正优雅地爬窗出去,忽然又被叫住。林宿,“等等。既然都出门了,就顺路帮我送个东西吧。”
“?”
-
夜幕低垂,无风的夏夜有些闷热。
韦栋坐在桌前,十分烦躁。
他刚对家里的保姆发了一通脾气。都说了别碰到他摆的那些东西,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他房间里是摆了各种各样的“风水物”的,有神像、挂画、符、桂花叶……用来祈求转运加持,摆放的方向位置都有讲究——
结果保姆来送个牛奶,就把他的神像给碰歪了!
知不知道可能会影响他的考试、毁了他的前途?
韦栋赶走了保姆,又重新摆了神像。
他在外面虽然缩手缩脚的,但一回家里就比谁都横。尤其想到白天在学校的事,那股不安就逐渐滋生成了恶念。
等周末…不,明天。明天拿回符之后就去找“大师”。
他要确保事情万无一失。
只是让裴靳成绩下滑不保险……干脆,让人出个意外。比如手断了、眼睛瞎了,再也不能参加考试,看他怎么抢走自己的保送名额。
韦栋正琢磨着,跟前忽然起了风。
窗帘被吹得卷动了一下,桌上书页哗哗翻过几页。
他暂时收回思绪,起身将窗关上。
刚一坐下,目光突然定住。
桌上出现了一枚文昌符。
韦栋呼吸一屏:他不是把文昌符放在书包侧兜里的吗,什么时候到桌上来的?难道,是拿东西的时候顺手带上来的?
他心跳砰砰,准备放回去。
侧兜打开。
啪!钢笔摔在地上。
寂静的房间里,韦栋瞳孔缩紧,浑身血液都像是在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