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不在树篱外 上(99)
索菲亚从孕中期开始被精灵滋扰,到现在也没消停。仔细一想,如果“掘尸鬼”已经知道胎儿是男孩了——无论用什么渠道知道的,哪怕是偷听的也行——那它为什么要一直在索菲亚附近徘徊?知道一次不就够了吗,就可以等着她生产了。
精灵反复出现,更像是它不知道胎儿性别,所以一直试图靠近去观察,又一直没观察出来,所以在重复尝试。
如果精灵不知道胎儿性别——这样最合理,最符合文献上的推测……那么它为什么非要提前知道呢?
其实这有点不符合精灵行为的特点。文献上关于“精灵索取婴儿”的记录有很多,所以泰拉也说过,这是教科书般的精灵行为。
通常,精灵会安静地等待,避免引起目标家庭的警惕,等孕妇生完孩子,全家人毫无防备的时候,再直接找机会带走孩子。
如果频繁骚扰孕妇,恨不得他们全家都知道这件事,反而会让人类家庭提高警惕。
也有一些精灵会提前把诉求告知当事人,通常是在当事人孕前甚至婚前就告知,而不是在当事人怀孕后再神出鬼没地吓唬人。相反,越到后期,精灵越会蛰伏起来,静待合适的出手时机。
总之,资料中“掘尸鬼”的行为略显奇怪,有很多矛盾的地方。
可以确定的是,索菲亚的家族确实惹过一个精灵,那精灵的行为很合理;但来到现代,索菲亚遇到的精灵行为却不合理。
贝洛认为,要么“掘尸鬼”不仅想夺取婴儿,还怀有别的目的;要么滋扰索菲亚的是另一个精灵,根本不是家族记录中的“掘尸鬼”。
听到这,尤里浑身一震:“也就是说,和假亚历山大那件事一样?我们以为事情里只有一个精灵,其实不止一个?”
贝洛点点头:“是的。而且‘另一个精灵’指的不是安东。安东是在追踪‘掘尸鬼’时失联的,是泰拉把他带进了这个事件,而不是他主动参与的。也就是说……可能会涉及到三个精灵,安东,‘掘尸鬼’,还有一个躲在暗处的东西。”
尤里叹道:“好奇妙,此时这家医院里有四个精灵,安东,‘掘尸鬼’,暗处的东西,还有我。怎么这么多精灵聚在一起,开精灵联谊会吗?”
尤里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通常贝洛会笑,但这次他没有笑。
贝洛说:“监控画面里安东打开门,门外非常暗,完全看不清楼道,等你站过去的时候那片黑暗就不在了。根据我对安东的了解,暗影并不是他的能力造成的。”
“那是什么造成的?”
“可能是另一个精灵。”
贝洛停下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继续说下去:“如果真是精灵能力造成的,那……我很可能认识那个精灵。”
“啊?你认识?”
贝洛说:“它名叫‘极夜’,是换生灵。它是二十多年前觉醒的,之后一直以精灵的形式徘徊着,彻底抛弃了人类身份。几年前厄俄斯遇到了极夜,一直把它留在身边。”
尤里问:“厄俄斯是瓦丽娅的姐姐对吧,极夜是她的契约子嗣?”
“它不是子嗣,只能算奴仆吧。厄俄斯的易物魔法很独特,她可以直接控制精灵。当然她也可以签收养契约,但一般不轻易签。”
“不管是什么身份,总之是她身边的精灵,”尤里摸着下巴点点头,“难道是厄俄斯派那精灵过来的?派精灵骚扰人类孕妇?为什么?”
贝洛说:“我觉得他们的目标不是索菲亚,更不是她的孩子,而是‘掘尸鬼’。那个精灵在人间徘徊了四百多年,在精灵位面不知道生活了多久,对他们来说,它大概很有研究价值吧……”
“哦……”尤里随口应和着。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原来只是研究精灵而已吗?听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坏的事情?难道是不可以研究的吗?可是人类也会研究人类自己啊……
不过,既然就这么点事,为什么不能好好沟通呢,搞得这么神秘、这么紧张干什么……
他正想着,只见贝洛拔出了手杖上的尖刺。
“你要施法吗?”尤里问。
贝洛点点头:“是的。医院其他地方人太多,只有这里人少点,我就在这里完成法术,之后需要你帮我把法术带出去安放好,我会把位置告诉你。”
“具体怎么做?”
“等一会儿我在你身上放置两个法术,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是‘程序’,另一个是‘程序安装工具’。然后我教你一个字符,画法很简单,到了指定位置,你把字符写在不显眼的地方,法术就会离开你的身体,出现在环境中。普通人看不见那个法术。”
尤里是契约之子,在魔法概念上,他被视为贝洛的血亲,所以贝洛可以通过他来传递这个法术。如果换了别人,施法过程会变麻烦无数倍。
听起来很神奇,尤里还挺想试试的。他说:“好。你要用什么法术?干什么用的?”
有此一问,是因为他想起了杀死假亚历山大的红色细网……
那个法术只作用于“对人类心怀杀意”的精灵,后来尤里才知道它名为深红解离。
贝洛不会是要布置它吧……且不论其他精灵,万一安东穿过死了怎么办?还有,虽然法术对人类无效,但精灵死掉的瞬间可能会被路过的人看到,那肯定会引起混乱的……
贝洛说:“法术是误导精灵用的,相当于增强版的感知干扰蘑菇圈。我打算把精灵引到特定位置再处理,免得他们在医院人多的地方折腾起来。”
“原来如此!”尤里松了一口气,“要把它们引到哪里?”
“天台吧。泰拉去侦察过,还把锁给开了,给我留了门。我想过把精灵引到医院外,但不太行,这一带街上人太多了,天黑之后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只有天台够安静,一般没人去。”
这次施法耗时很长。
尤里本以为既然是同个法术,取血一次就行了;看了贝洛的操作他才明白——需要安放几个法术,就需要取几次血。
即使伤处能快速愈合,尖刺带来的疼痛却是真真实实的。
那把尖刺比螺丝刀纤细,又比医用器械粗很多,长度类似小水果刀。用这种东西扎进皮肉,肯定比打针痛多了,而且要自己对自己下手,一次次重复……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贝洛一直紧紧咬着牙,没出过声,下手很利落,看样子早就习惯了。重复施法过程数次后,他的脸色越来越差,额角也渗出了冷汗。
尤里只是看着都忍不住龇牙咧嘴。他很想说“要不然少弄几个吧……”,但他知道说了也没用,贝洛肯定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全部法术都完成后,贝洛收起尖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血液形成微小的字符,字符融入空气,不知不觉就依附在尤里身上了。
尤里忍不住问:“为什么你愿意做这种事?”
“哪种事?”贝洛问。
尤里动了动手掌,示意他的腿。“在树篱村我学到过,”尤里说,“据说易物仪式是可以中断的,如果害怕代价,也可以拒绝。你那时候知道腿会不方便吗?知道每次施法都要……这样吗?”
贝洛笑了:“你好像误会了,我的腿不是被仪式弄伤的,在仪式之前它就不好用了。仪式只是让它变成了固定的取血部位。”
“但是……”
尤里表情纠结。之前他问过尼克斯是否后悔,同样的问题,他也很想问贝洛。
话到嘴边,他又不太敢问了。不是因为怕贝洛凶他,而是他隐隐觉得这个问题会伤到贝洛。
贝洛说:“好了,进行最后一步,我教你安放法术用的字符。”
尤里点点头,走上去好好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