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不在树篱外 上(152)
贝洛对他们说:“尤里,派利文,你们认真听我说。进电梯之后你们会有明显的不适,会感到虚弱、恶心、眩晕、意识模糊、身体各处疼痛等等,类似于被关在禁锢型蘑菇圈里的感受,但比那个更痛苦一点。”
尤里还记得这种感觉,他和贝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是被这样关着的。
他说:“好,我可以忍住。不过为什么会这样呢?”
贝洛说:“我们此时所在的地方叫‘缓冲层’,以前也有人戏称它为‘航站楼’,这里的立柱电梯通向‘大规格可存续型蘑菇圈’,也就是黑影人提到的‘农田’,当年研究人员在那里模拟异位面,豢养和观察精灵之类的。每个这样的柱子都是通道,里面都有电梯,能通向‘农田’的不同区域。立柱按照特定字符排列,柱体内预置了很复杂的大型法阵,建筑材料里混合了多种能干扰意识精灵的材料,必须做成垂直通道,故意修得很高,这样才能防御精灵。外面的精灵无法进入,农田里的精灵也无法逃出。电梯和楼梯是给人类员工用的,精灵无论是走楼梯还是坐电梯,都会受到一定的干扰和侵害。很可惜,我无法解除规模如此庞大的法阵,如果我们要继续向前走,就只能靠你们硬扛过去了。”
尤里说:“既然我和派利文都能扛过去,那这法阵真能防住精灵吗?”
贝洛说:“你们可以穿过防御,是因为你们和人类签了收养契约,别的精灵是不行的。即使是你们也会很痛苦,尤里你还相对好一点,因为我是……”贝洛差点说出“是你的母亲”,幸好他及时改了口,“我是你的契约对象,而且我就在你身边,能够提高你对防御法阵的耐受度。”
贝洛停顿一下,望向派利文:“派利文,你更要有心理准备,你会比尤里更痛苦,因为你是纯粹的精灵,而且卡戎不在场。”
派利文双手叉腰:“好,我有心理准备了。没事,我不怕!”
说完他就要迈步进电梯,贝洛又拦住他:“等等!你最后一个进,先听我说完。进去之后,你站在佩伦和瓦丽娅中间,我会站到你前面,我们三个人围着你,和你保持一定的肢体接触,这样能缓解你的痛苦。你特别难受的时候也要尽量克制自己,不要乱挣扎,不要躲我们,明白了吗?”
派利文抿了抿嘴。他原本一脸英勇无畏,现在贝洛说得多了,他反而微微有点怕了。
“好,我记住了,没问题。”派利文重重点头。
于是贝洛走进电梯,然后是尤里。他们给派利文留出位置,让他最后一个进来,站在三个人类中间。
佩伦和瓦丽娅分别拉住派利文的左右手,贝洛一只手搭在派利文手腕上,另一只手与尤里相握,尤里帮他拿着助行杖。
电梯内的按键很简单,只有开门、关门、上行、下行、呼叫,没有楼层数字。到了对应位置,电梯自会停下。
关门的时候,尤里和派利文都没觉得太难受。
电梯开始上行,尤里立刻感觉身体有点发软,就像被绑在地下室的时候,也有点像被希锡打伤之后,是类似人类低血糖的症状。
和常见的电梯比起来,这个电梯的运行速度更慢。尤里暗暗想,搞得这么慢,岂不是受罪时间更长……为什么不直接走外面的螺旋楼梯呢?没准还能走快一点……然后他转念一想,在电梯里犯了病还能硬抗,要是在楼梯上太难受了不小心一脚踩空,岂不是会从高空坠下……就算精灵摔不死,被折磨这么一通,也很难再往上爬了吧。
电梯继续升高,尤里的虚弱感愈发强烈了。
胸口闷闷涨涨的,头不痛,但稍微一动就会目眩,好在意识一直是清醒的。
派利文一开始完全不吭声,看表情也还好。突然他身体晃了一下,还没等大家问他,他赶紧说自己没事。下一秒,他完全站不直了,像喝醉酒的人一样东倒西歪,身体不受自控地往下沉。
佩伦和瓦丽娅继续紧紧抓着派利文的手,跟着他一起蹲下来,贝洛则直接坐在地上。
尤里也想跟着坐下。贝洛让他站直,跟他说,如果能站得住就不要坐下,坐下来身体会松懈,可能更难受。
尤里点点头,就继续拉着贝洛一只手站在旁边。
派利文开始抖,也许不只是发抖,而是轻微的抽搐。
他胳膊乱动的时候差点打到瓦丽娅,幸好他控制住了力道,瓦丽娅的力气也还算大,没有松开他的手。
这场面看得尤里有点害怕……他也不太舒服,但还在可以忍耐的程度内,远没有上次被希锡打伤痛苦。而派利文比他严重太多了,他第一次看到派利文露出如此痛苦的,甚至可以说是狰狞的表情。
这个防御法阵竟如此可怕……尤里不禁思考:与人类契约过的精灵可以扛过去,那如果是普通的精灵和换生灵呢?比如掘尸鬼,深秋,亚历山大那样的,如果他们强行进入电梯,一路上升,最后到底会怎样?
渐渐地,派利文大哭起来,边哭边大叫着“妈妈”。他也不说别的,只是一声一声地不停地喊妈妈。
贝洛和佩伦对视,点了点头。他们尽量把身体贴近派利文,佩伦用另一只手抱住派利文的头,贝洛两只手都占着,就把脑袋贴在派利文肩膀上。
“你也靠近一些。”贝洛对瓦丽娅说。
于是瓦丽娅也抱住派利文。三个人类把精灵紧紧挤在中间。
只有尤里还站着。看着这一幕,他联想起了看过的动物科普片……
三角龙把幼崽护在中间,成年个体在外,用角和颈盾防御食肉的敌人,野牛和大象好像也会这样做。
不过贝洛他们显然没有那么坚硬,也没有把头朝向外面,他们更像企鹅。企鹅妈妈留下蛋去觅食,企鹅爸爸用肚子保护着蛋,一大群企鹅挤作一团,在暴风雪中互相取暖……
尤里思绪乱飘,脑子里浮现出电视里南极冬季的画面,身体也跟着越来越冷。
贝洛感觉到他的体温变化,抬起头担忧地看着他。尤里表情如常,身体也站得很直。
寒冷很快消散了。尤里仍然思绪飘忽,不知不觉中,体温迅速回升,甚至比正常状态还略高了一点。
南极大陆的画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春日里的暖阳,柔软的小床,还有妈妈的笑容。
妈妈转身离去,体温还留在被褥上,午间阳光变成了夕阳的橙色,橙色又转为鲜红与漆黑,虽然妈妈走远了,温度却没有降低,反而越来越热……
“尤里·卢卡维纳。”是贝洛的声音。
声音不像平时一样从空气中传来,而是从身体传入,从他们相握的手传到骨头上,再传到脑袋里。
贝洛对他提问:“你用翻译app拍过那些外国人写的字,后来把写着原文的纸放在哪了?”
尤里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想了一下,答道:“纸还夹在我的本里,放回背包里了。”
“你确定拿了?没有留在地上吧?”
“肯定拿了。”尤里点点头。
忽然,尤里眼前的画面变清晰了。
他站着,俯视着三个人类和中间的派利文,贝洛抬头看着他,与他视线相对后,贝洛的表情放松了一些。
尤里并没有睡着,却有一种刚从梦里醒来的感觉。刚才他的脑子好像越飘越远,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贝洛突然问他话,虽然不是什么复杂的问题,他也得稍微一下想才能回答,想过之后,脑子神奇地自动回到了原处。
什么企鹅,什么夕阳,全都是梦里的碎片。
【作者有话要说】
贝洛最后对尤里提问题的那段,同样的方法也可以用在人类身上哦……就是问一些稍微需要思考的问题(但也不用特别复杂,完全听不懂在问什么也不行……),然后保持肢体接触,或者接触特定的有质感的什么物品。能够在人比较不对劲的时候稍微把人“叫回来”。虽然用在精灵身上就不仅仅是情绪或者精神问题了,是一种轻度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