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只鬼抱回家(110)
做完之后,言蹊想下床离开,孟辙伸手拉住,言蹊便又躺回来,静静偎在孟辙怀里。
帐子里静得吓人。
孟辙抬手蒙上眼睛,不知道为何,落下一串泪来。
天色微明。书童在门外轻唤,“公子,时辰不早了,回府吧。”
孟辙坐起身。言蹊也睁开了眼,他随手披了衣服,跟下床,垂眸服侍孟辙穿戴衣物。孟辙把他箍在怀里,低头亲吻,他笑着接受。亲完了,继续帮孟辙整理衣服和发髻。
*
小七上午在孟辙的城南分铺里做学徒,下午去私塾,每天回来还要读书写字,还要尽可能多的洗衣做饭——洗衣做饭这种事,言蹊虽在学,却是活了这么四辈子,从没学会过。
孟辙要再请个人来,言蹊婉拒,“不要浪费钱了。”
孟辙噎住,但想到他和言蹊的关系,也没再执意要求。
转眼冬去春来,院子里的梨花开了,一片片洁白清澈。
言蹊把屋子整理好,又简单整理了下院子,把躺椅搬出来,放在梨树下。躺椅边放着一张小桌子,桌上摆着精美的白玉壶和白玉盏,在午后晴光的照耀下,闪耀着清润细腻的光泽。
言蹊穿着一身白衣,坐在躺椅上,望着头上湛蓝的天宇出了会儿神,想起最近小七说在私塾里受了先生的称赞,在铺子里受了掌柜的称赞,他没有不放心的。又想起孟辙——
言蹊神情沉默,他决定不再去想这个人。
生生世世都不再去想。
他侧身拎起酒壶,慢悠悠斟了一盏浅碧色的甜酒出来,拿着白玉盏在指间把玩了片刻,举到鼻尖下闻了一闻,清香甘甜,实在是难得的好酒。
自从他离开大明宫,便再没用过这么精美的玉盏;
自从他离开皓月城,便再没喝过这样纯正的美酒;
世事变迁,他总是想留住那些留不住的东西,是他奢求了,是他强人所难了。
既然缘分已尽,他不该再缠着叶繁不放,不该再出现在他面前,不该再打扰他。
不该让他们俩,连最后一丝美好的回忆,都消失殆尽。
李禤想,一切都是他的错。
叶繁,我们以后再也不见了。
他仰起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唇角有了一丝微笑。
他慢慢躺下去,看着头上那一树洁白的梨花,仿佛想起了许多许多美好的事……初遇时,叶繁一头大汗地站在宫殿外,耐心地等着他,当时他是真的没往心里去呢……但这些事,渐渐地都远去了,视线渐渐模糊,他有些看不清了,最后只剩下微风穿过花瓣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荡。
他安然闭上眼,捏在指间的白玉盏,忽而坠落,掉在石砖地面,清脆一声。
小七今儿放学早,迫不及待地跑回来替言蹊做家事,跑进后院,觉得今天尤其安静,便猜言蹊大概是又独自一人睡着了。一眼看见言蹊睡在梨树下,便放轻了脚步,去屋里抱了床薄被出来,替言蹊盖上。
盖好被子,小七就急急忙忙去了厨房,看到晚上要用的菜蔬已经备好了。他又跑到水井边,发现衣物也都洗好了,工工整整挂在晾衣架上。
小七突然无事可做,便拿着书本,搬了凳子坐到言蹊身边看书,翻了两页,发现酒盏落在地上,赶忙捡起来,手不经意碰到了言蹊垂在躺椅外的手指——
好凉。总是不盖被子睡觉,所以总是这么凉。总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照顾别人。笨蛋。
小七有点抱怨地想着,继续看书。
天色渐暗,夕阳残光洒在梨树上,温红而美好。小七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合上书,心想,言哥哥今天睡了好久。
小七也没叫醒言蹊,自个儿跑到厨房做饭去了。
孟辙慢悠悠踱进院子,见屋里掌了灯,从厨房里传来炒菜声,而院子里的梨树下白晃晃一片,不由走过去看。一看,发现是言蹊睡在树下,他有点无奈地想,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能睡,天都黑了,虽然盖了被子,但毕竟还在春天里,不冷么?
他俯身去抱言蹊,身上果然是冰凉一片,他将人抱起来,言蹊的手便毫无知觉地垂在一旁,脸毫无知觉地埋在他怀里。
只有睡着了,才能如此安静,才能如此让人省心。
孟辙想。
他把人放在床上,端详着床上人安静的面庞,忍不住俯身在床上人的眉心亲了亲,眉心也是一片冰凉。
孟辙忽然呆住。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为了最后这六个字,阿V我真是等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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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无间
第四世了结, 一袭白衣的老鬼李禤,熟门熟路地站在判官殿。
辛无奈欲言又止,叹气问:“怎么又……自杀了?”
李禤默然。
辛无奈道:“你明知道自杀是比杀人更重的罪过, 是要入无间地狱的——那种地方,你还要去么?”
“无妨。”李禤一脸淡漠。
辛无奈颓然坐回椅子里,提着笔落不下去。
无间地狱,又称阿鼻地狱, 其中时无间,空无间, 受者无间。简单来说, 就是里头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只有永不停歇地惩戒。人间一个日夜过去, 待在里头的人感受却是千千万万年,永无止境般的漫长。在其他地狱受惩戒,还有期盼惩戒结束的一日,但身在无间地狱, 大火炙烤之中, 却是永远的绝望。
第二世的时候,杭逸去世, 刘函烧起一把火,将杭石斋和他自个儿烧了个干净, 死后被判入无间,从无间地狱出来后, 身上怨气冲天,开始滥杀无辜,辛无奈只能重新又将他关了起来,好不容易刑满释放,又去投了胎。第三世虽则枉死,但好歹没做太多坏事,惩戒也没太严重。
这一次,李禤再从无间地狱出来后,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辛无奈挑眉看着眼前一脸事不关己的李禤,头疼地说不出话。
但,即便这错误是她亲手造成的,该罚的,还是要罚。
辛无奈落笔。登时有鬼差上来,要把李禤带走。李禤出声道:“慢着。”
辛无奈疑惑:“你还有事么?”
李禤道:“我要孟婆汤。”
辛无奈不能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李禤,涩声问:“你要……孟婆汤?喝了孟婆汤,前尘旧事尽忘,你要喝孟婆汤?”
“要喝。”李禤唇角一勾,凉凉一笑,看着辛无奈道:“判官大人,你不是屡次劝我,让我喝了孟婆汤去投胎么?”
“可、可是……”辛无奈陡然一阵慌乱,喝了孟婆汤去投胎,前尘旧事尽忘,李禤抓在手里那半根断了的红线,也就消失了,他和叶繁,再也没可能了。历尽千辛万苦,她从没想过李禤会放弃。
孟萱听说李禤回来了,过来打探消息,听李禤亲口要孟婆汤,虽然意外,却毫不迟疑地从身后掏出四只破碗,并一只旧茶壶。辛无奈伸手拦着孟萱,迟疑道:“萱萱,别,你等等——”
孟萱回头盯着辛无奈,劝道:“奈奈,事已至此,他终于要放弃了,你何必还拦着?真要让他这么痛苦地等上一千年么?你要陪他痛苦一千年么?这种错事,还要继续么?他这么不依不饶,叶繁回回投胎都不能好好做他自己该做的事,这几世轮回已然乱成一团了,你还要继续这么一千年么?”
辛无奈放开了手,嗓音颤抖,“可是,犯错的人,是我啊。”
李禤拿过第一碗,毫不迟疑地饮下。
孟辙的身影,飞快从脑海中消去。
第二碗,徐子方和小碧。
第三碗,杭逸。
李禤端起第四碗,手上一顿,沉寂的眼神动了一动。
辛无奈心中一热,出声道:“和叶繁这一世,可以留着。”
“不必了。”李禤仰头灌了下去,千种情绪,万种爱恨,尽皆烟消云散。他垂下手,破碗落地,碎裂开来。再抬起脸时,他神情空白,就什么都不剩了。他看向身边的鬼差,平静道:“带路吧。”
待两年后,李禤从无间地狱刑满释放,辛无奈让他去投胎,他却不肯了,每日只在地府里闲逛,要么就是缩在某个角落沉睡,看不到身影。辛无奈看着他不肯去投胎,也不知道她是放下心来,还是更加自责。
*
叶繁拿在手里的玄天镜,慌乱地掉在一旁,他飞快地发动了汽车,往家里赶。
家里一片沉寂,猫十三不在。
叶繁冲进卧室,李禤似乎一觉刚刚醒来,正闷头在床边坐着,是一线单薄的影子,仿佛伸手一碰,就会远去。
听到动静,李禤从窗前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叶繁。
他眼中,毫无情绪,仿佛将梦中那四碗孟婆汤重新喝了一遍。他看着叶繁,眼中没有恨,也没有爱,像是在看着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叶繁被李禤的一个眼神定在原地,好半天,才哑声问:“你……全都想起了?”
李禤没说话,从床前站起身,慢吞吞走到柜子边,从里面找出他离开地府时,身上那件皂白色的冥服,当着叶繁的面,也不避讳,面无表情地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换上那件冥服。
叶繁吸了吸鼻子,走上来,想拉李禤的手:“你干什么啊,穿这个干什么啊。”
李禤把叶繁的手挣开,面无表情地绕过叶繁,要往外走。
叶繁不放手,手指间,李禤的皮肤温暖如生,他心中大痛,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去哪儿啊,你都已经活了,好不容易成了人,难道还要回地府吗?!”
李禤冷冰冰看着叶繁,“放手。”
“不放!”叶繁眼里全是泪,哑声说。李禤右手掌心一红,朝叶繁头顶压下来,叶繁一把抓住,用力将李禤箍在怀里,声音发颤:“你别去,哪儿也别去,我们好好在一起,活着在一起。”
李禤挣扎,却推不开叶繁,陡然想起叶繁身上有他一半的法力,不禁幽幽笑了起来。叶繁看着李禤的神情,心中又急又恼又气又痛,昏了头似的,把李禤按在床上,用力亲着。
李禤也不反抗,任由叶繁为所欲为,眼底一片嘲讽。
叶繁猛地回神,看见李禤这冷冰冰的样子,一阵惊慌,连忙解释:“我不是,不是要强迫你……不是……我不是……”他颓然把脸埋在李禤颈间,泪流满面,“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把你忘了,我明明这么爱你……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啊……”
李禤淡漠地问:“还做么?不做我走了。”话语一顿,他脸上一片自嘲,幽幽地说:“我赶着去投胎。”
叶繁慌乱地把李禤抱紧,“别走,我们好好在一起,我爱你。”
“我不爱你。”李禤微微一笑。
猫十三带着原森和逄光回来,就见叶繁独自坐在卧室,李禤不见了。原森疑惑,“十三,你不是说叶大哥不在家,家里只有李禤吗?怎么叶大哥在家,李禤不在?”
猫十三看见叶繁回来了,先是惊喜,后来又跑过去追问,“叶大哥,禤哥哥呢?”
“走了。”叶繁脸上毫无血色,恍惚地吐出两个字。
*
辛无奈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大活人李禤,好半天,才惊问出口:“你要投胎?!”
李禤笑望着辛无奈,“怎么,我是又做错了什么事,判官大人要把我关起来么?”
“可你好不容易复生,为什么要去投胎?你投胎了,叶繁怎么办?”
李禤笑容一淡:“那个人,和我有关系么?”
“……你们这一世姻缘,好不容易连上,你去投了胎,就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