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世间 上(320)
牧糍回头:“那你的意思是,其实我家还在原地,只是因为被那种叫做‘病态领域’的东西覆盖,所以我们从外面看不见它的存在?”
“……倒也不一定。”
不见寒沉思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情。
“我差点忘记了。”他说,“之前我曾经看见一座在复苏市上空巡游的空中城堡,恐怖程度非常高的,给人的感觉非常诡异。当时只顾着保命,没敢细看,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匆匆看见的那一瞥,似乎和你家城堡有点相似。”
牧糍一脸痴呆:“你是说,你看见我家在天上飞。”
不见寒:“对。”
牧糍说:“那我明白了。”
不见寒:“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肯定是因为猫猫鱼对我家施了法啊!”牧糍一副笃定的模样,“猫猫鱼是魔法生物,会使用魔法也很正常。被施了魔法的城堡会在天上飞,这一切完全合理!”
不见寒:“……”
该死,他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这个女人说的还有点道理。
“把事情放回到复苏市的背景下来讨论,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你家城堡也被某种病异的领域覆盖了。”不见寒说,“领域带着它从原址消失,在复苏市上空巡游……那座城堡很危险,你确定要去找吗?”
“当然要!我的猫猫鱼说不准就在家等我去找他啊。”牧糍理所当然道,“遇到这么多奇怪的事情,我可怜的猫猫鱼,独自面对肯定被吓坏了……”
自言自语到一半,她忽然打住,看向不见寒。
“抱歉,要去找猫猫鱼本来应该是我的事情,让你们送我到家门口,已经很麻烦你们了。”牧糍有些不好意思,“要不然你们先去你们要找的地方?”
“顺路而已,就当感谢你之前为我出头了。”不见寒说,“如果你暂时找不到城堡,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的话……”
忽然之间,他望向牧糍身后,打消了向她发出同行邀请的念头。
表情困惑的少女背后,一座巍峨恢弘的古典城堡,在它的原址上缓缓浮现。
它高大而充满压迫感,屹立在昏暗的暴雨中,压抑且突兀。城堡周围的空间到处都充斥着扭曲和破碎感,人类不能离它太近,也不能以目光直视它,否则就会被侵蚀精神,意识永远陷入混沌之乱。
不见寒意味深长地对牧糍说:“看来你不必去寻找它,它主动来找你了。”
第265章 剧本十三·庸世入病·二
“我能感觉到城堡中有很强大的病异存在,但我并不能肯定这种病异来自你的猫猫鱼。”
不见寒采用了一种较为含蓄的表达,对牧糍说道。
城堡中的病异恐怖程度绝不亚于就诊楼,甚至隐隐还在巨茧之上,达到了恶魇的水准。即使是沐汀兰,也是在被杀死了那么多次、经历无数病变爆发之后,才达到那种程度。如果俞尉施一直留在城堡中,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病异怎么会变得这么恐怖?
可是,如果城堡中的真的是俞尉施,他又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听到不见寒的话,牧糍轻轻摇头:“不,这肯定就是我的猫猫鱼。因为我对猫猫鱼说过的,小朋友假如和家长走散了,没有找到自己的家长,就要回到走散的地方去,乖乖等自己的家长回来找。我的猫猫鱼是最乖的小孩,一定会听话地待在走丢的地方,等我回去找他。”
“好吧……如果你坚持这样认为的话。”不见寒看了城堡一眼,又迅速地移开视线。
这座城堡给他的感觉不太好,他一眼扫过去,直觉就是一种很“深”的触感。他不需要进去,都能隐约感觉到里面很空旷,很黑暗,仿佛是向着某一点在无限坍塌的深邃。只要迈入其中,就会被吞噬,无路逃生。
“这里情况太诡异了,我不能看着你独自去犯险。假如你真的很想进去,我可以送你进门。”不见寒提议道,“我现在是轻度患者接近中度患者的水平,有阴影在身,即使不能与城堡中的病异相抗,察觉不对转头就跑的能力还是有的。如果猫猫鱼在里面并且能认出我们,那再好不过。如果不是他,或者他已经失去了理智,那我们马上就走,保全自身要紧。”
牧糍点了点头,不见寒转身敲了敲车窗,苍行衣将车窗摇下一道缝隙,露出一双祖母绿色的眼眸。
“我送牧糍去城堡里,进了门就出来。”不见寒说,“里面可能很危险,就不带你去了。你在这里等我,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就大声喊我,好吗?”
苍行衣双眼一眨,轻轻点了一下头。
“好,那一会儿见。”
阴影推开了花园的大门,不见寒让牧糍跟在自己身后,慢慢向城堡中走去。
花园中的一切,同时是有序且扭曲的。
乍一眼扫过去,花园中似乎没有什么异样,秋千是秋千、花朵是花朵,一如不见寒之前造访时的模样。但是仔细一看,又奇怪得令人心头发慌。
花草像旋涡扭曲着,乍一看似是一个人的侧脸,定睛一瞧,脸上的眼睛却又只是一簇深色的花蕊。秋千前后摆荡,一时好像在城堡正面,一时又好像在城堡侧面,令人不禁怀疑起自己记忆的确定性。
这座城堡,对人的认知有绝大的影响。
扭曲又怪异的细节,让不见寒不敢多看,生怕长时间盯着某一处去辨认,就会陷入似此非彼的意识混淆的旋涡中。他用阴影系在牧糍的影子上,时刻准备将她扯离危险的境地。
他们终于来到了城堡的门前。
城门半开着,门洞里面是一片漆黑,看不清任何东西。不见寒甚至有种错觉,只要他一步踏入门后的黑影中,就会从高空中坠落,摔进黑暗无底的深渊里。
他试探着让阴影进去探路,可阴影一旦进入门后就会失联,无法给出任何反馈。
“一步。”不见寒对牧糍说,“我们只迈进去一步,出现任何问题,立刻返回,绝不做任何耽搁。”
牧糍也很紧张,缓慢而慎重地点头。
不见寒朝门内迈进一步。
霎时间。
混乱完成了从量变到质变的畸变。
一刹那,不见寒好像徘徊在梦和清醒的界限,所有的意识都变得模糊凌乱。无数想法和概念从他脑海中穿插而过,他却抓不住其中任何一条,无法理出任意一端。
他好像看见了城堡中雕花的廊柱和贴瓷的地板,可是下一刻又开始怀疑,他所看见的,真的是廊柱和地板吗?
人之所以认为那是廊柱和地板,是因为他们赋予了廊柱“廊柱”的名字,赋予了地板“地板”的称呼。假如交换称谓,使“廊柱”成为“地板”而让“地板”成为“廊柱”,那么究竟什么才是廊柱,什么才是地板呢?
这一切事物的本质究其原理,是因为它们存在于此,还是因为赋予了它们可以被认识的概念?假如是概念决定了一个人对某样事物的认知,那我所知道的世界,也是被这样的无数概念,重床叠架地构建出来的吗?
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存在于我意识中?我如何证明自己所以为的世界究竟是一个概念,而非一切都是虚假的?如果这一切都是只是意识……那我呢,我的存在也只是一抹意识吗?
我真的……存在过吗?
顷刻之间,他陷入了某种混淆的逻辑与茫然中,仿佛悬浮在一片漆黑的真空中。他像是一个将要入睡的人,疯狂地想找回自己的清醒,却不断地在意识溃散的边缘摇摆。
他感觉自己快要在这片虚空中消散。
他努力唤回意识,在恍惚间看见了身侧的牧糍。她同样十分茫然,在见到他看向自己之后,开口朝他大喊。
“——”
“——!”
他明明听见了牧糍的声音,那些音节组合成他应该认识的词句,灌入他耳中,他应该明白她在说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