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世间 上(271)
“王哥,你是不是忘记了,咱们都是带身份卡进剧本的。”苍行衣抬起手,漫不经心地盯着刀刃,旋转刀身,欣赏金属冰冷的反光,“你不跑,我其实未必能认出你。但是你跑了……现在整个世间里,你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见到我就会跑的人了吧?”
王德发头皮阵阵发麻,躬身低喊道:“你究竟怎么样才肯停手!当初参与那个剧本的,一共十个人,在剧本里被你杀到崩溃的彻底疯了,在复苏市被你折磨到绝望的自尽了,其他人也是死的死、疯的疯,甚至走投无路主动走进了复苏市外的红雾!现在还囫囵活着的,就剩下我一个。你打算一直疯到什么时候?”
“停手?”
苍行衣手中的尖刀一转,一滴鲜血,顺着刀锋滴落。
“我不会停手的。”他笑意森然道,“我说过……《病院深处》,当初参与过这个剧本的另外八个玩家,我跟你们所有人——不死不休!”
话音未落,他先下手为强,刀锋指向王德发右肩。王德发仓促之下横剑架在身前,刀尖从剑身上擦过,溅起一串破碎的火星。
同为战斗经验丰富的高玩,王德发不甘示弱,大喝一声,将苍行衣震开,乘势起剑突刺,直指苍行衣的咽喉。
苍行衣反手以刀锋一挡,小巧的刀尖竟能生生抵下重剑,颇有举重若轻的意思。他手腕一转,将剑锋朝一侧挑开,另一只手宛如跗骨毒蛇,贴着剑身游走而上,擒住了王德发的右手腕。
王德发与他交手多次,深知他手中那件成名道具“自戕者”的效用。他当机立断,松手弃剑,左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长刀,绷直了右手臂,咬牙便向右臂砍去!
在苍行衣手中刀刃擦破他右手小臂的同时,他的右手也被他从肘部斩断。
小臂脱离身体,自戕者的致死判定失效,王德发断臂求生成功。他身体因为惯性失衡,向后踉跄两步,强忍住右臂的和左手掌心的剧痛,抬头看向前方。
面前只有他的断臂遗落在废墟里,苍行衣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他去哪里了?
王德发悚然,四周环顾,都不见那个仿佛只会出现在噩梦中的身影。
为了不受偷袭,他干脆一横心,将自己残余的右臂从肩膀处齐根斩断。锥心刺骨的疼痛反而使他更加清醒,他紧咬牙关,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警惕地环视着周围,更是时刻留意背后。
王德发不得不承认,在所有高玩中,苍行衣是最难缠的一人。
他的恐怖之处,绝不在于战斗的能力,诡奇的道具,令人防不胜防的算计手段。
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如同疯狗一般穷追不舍的偏执,以及悍不畏死的,誓与对手同归于尽的歇斯底里。
“不管你怎么想,当时的事情,并不完全是我们的错!”王德发一步步,慢慢地向后撤退,同时厉声对周围的空气说道,“当时没有人知道,那只是一场不会真正死亡的游戏。人在生死关头,就只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有谁能够免俗?”
沉沉的低笑声在他周围的空气中响起,回荡。冰冷讥讽,夹杂着对他说辞的不屑,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王德发竟然辨别不出声音的源头在何方。
“好吧,我承认,我们确实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王德发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如果你非要斤斤计较……明明我们所有人,都是受害者啊!”
“所以你们就能心安理得地,让别人替你们送死?”
阴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王德发后背紧绷,反手一刀抽过去,仓促之下劈了个空。他极力想要逃避的人轻巧地踮着脚尖,站在他横斩而出的刀身上,将他手中的刀踩压至地。
“我早就活够了,才不在乎你们想弄死我。”苍行衣说道,面无表情,“但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将他逼到那种地步。”
王德发再次发动技能【逆袭】,瞬间爆发出的强大力量让他能硬生生将苍行衣从他的刀身上掀出去。然而苍行衣凌空一个向后空翻,与此同时响指一打,竟然在他的视野中,硬是凭空消失。
这是苍行衣的技能?
该死的家伙,身份卡的技能果然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样麻烦!
“那个人会死,又不是我们害的!”王德发咆哮道,“我们也没有故意对他做什么,你不能把这笔账算在我们头上!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不是你们害的——?”
苍行衣再次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了他身后。
青年低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王德发后颈处若离若即。王德发顿觉背后寒毛倒立,故技重施,再次转身向身后劈去。
然而这一次,苍行衣毫不闪躲,一道彩色的屏障闪现在两人之间。王德发甩出的长刀锵啷一声,砸在屏障上,他心头一跳,却见苍行衣的手毫无阻滞地穿过屏障的阻隔,抓住了他的刀背。
“你总是说,那不是你们的错,你们没有人想要害他。”
他手上用力,王德发手中材质不凡的神兵刀脊,竟然硬生生被他徒手捏弯。
“可是为什么,当我睁开双眼时,我看见的是……”
王德发望着他所展现出的非人力量,眼神越发得惊恐。猝不及防,他被夺走了手中的武器,而苍行衣一步向前,扔下长刀的同时另一手向前突袭,掐住了王德发的脖颈,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尖锐的碎石和瓦砾将后背刺破,但此时这种细微的疼痛已经无足轻重。王德发惨叫起来,一根锈红色的棺材长钉像一根铁锥,刺穿他的胸口,将他钉在地上。
“唯一曾伸手,说要救我的人,尸体冷却。”苍行衣踩着他的小腹,神色癫狂,“而欢欣鼓舞盼我送死的凶手们毫发无损,一个两个,在花团锦簇中心安理得地苟活?!”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得这仿佛十分可笑,在废墟中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疯子。
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王德发竭力挣扎,试图将苍行衣推开。可是他动得越厉害,钉在他胸口中的棺材钉就将伤口撕裂得更严重。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技能似乎用不出来了,不知道是仍然处于冷却期,还是被苍行衣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封印。
“既然你说,人总是想率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无法免俗。”自戕者落入苍行衣手中,他双手紧握刀柄,高高举起手中的尖刀,眼神激动而狠决,俨然一个疯狂的刽子手,“那我为了救我自己,将你们赶尽杀绝,又有什么错?”
刀尖骤然向下刺下。
第一刀狠狠插在肋骨缝隙之间,刺穿了王德发的肺叶。大量血水涌入肺泡和支气管中,王德发剧烈地咳嗽起来,血伴随着唾液从口鼻中咳出。
“我的恐惧和绝望,你们有谁顾及过吗?”
第二刀,刺进脆弱的腹部。
“既然没有,我又为什么要在乎你们的死活?!”
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他一刀接着一刀,发了疯一般,捅在王德发身上。胸口、腹部、四肢、脸和脖颈,无一幸免。
很快,王德发身体正面被刀伤破坏得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一个人的模样。血和碎肉飞溅在苍行衣身上,他却像是毫无知觉,一刀接着一刀,狠狠插进面前这堆烂肉中。
他不是为了杀死敌人而出手。这甚至不能称之为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发泄他愤怒和憎恨的,残忍的虐杀。
“你知道他是我什么人吗?”
苍行衣病态地疯笑着,声音沙哑。他仿佛回忆起了许久之前,他一生中最绝望、最为黑暗的那一刻,当时的恐惧长久以来未曾消失,一直残留到现在,让他既惊惧,又兴奋战栗。
“你们敢动他,就是想要我的命啊!”
噗嗤——
他手中的刀,刺穿了王德发的心脏。
血在王德发身下漫成了一大滩,像一小汪红色的湖泊。苍行衣终于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弯下腰,轻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