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夫证道后翻车了(64)
“我送你的长明灯……点不亮吗?”
方九鹤没有办法面对山殷这样的神情,招架不住地移开目光,盯着院子里一株半开半枯萎的花,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些:“大概是灯油不够好,点着了但容易灭。换成金花灯油兴许就不会了。”
“你等着,我去给你买。”
“嗯。”方九鹤微微一顿,又道,“多买些。”
山殷走了。
时望秋在一旁看了半天,欲言又止,觉得自己还没和方九鹤熟悉到能说这种话。
“山殷去集市了,你要不要来下棋?”方九鹤瞥了他一眼,失笑道,“想说什么就说,都是自己人了。”
时望秋跟上去,边走边问道:“上仙这是在渡情劫么?”
方九鹤步伐丝毫不乱,眉毛都没动一下,语气平淡:“何以见得?”
“直觉。”时望秋斟酌了一下,谨慎地开口道,“可是,上仙为何不告诉山殷仙君?”
“问得好。”方九鹤没有否认自己在渡情劫这件事,笑了一声,神情稍缓,转头看向身边的时望秋,有些自嘲道,“不告诉他,大概因为我有些……拧巴。”
拧巴。
是明尘听罢缘由后给出的评价。
当然,方九鹤本人并不觉得这个叫拧巴,顶多算是有些洁癖罢了。
“这么多年过去,兔子精都该开窍了。山殷不会没有察觉,大概只是他觉得……”方九鹤声音稍稍低沉下去,“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是么?”时望秋虽然只是仙君,但他被废又重新证道,活的年岁比这仙府里的人都要久,经历得也更多。
当即直言不讳道:“山殷仙君未必这样想。”
“所以我一直在等。”方九鹤轻叹了口气,半晌,低低道,“可能等不到了吧。”
时望秋停住脚步,望着他的背影,不解道:“既然上仙的病等不下去,不妨将情劫一事告诉他……”
“时望秋,”方九鹤打断了他,也停下了脚步,直直地站在那里,瘦削挺拔的背影像一杆不愿弯折的长枪,“若是告诉山殷,他一定会为了帮我渡过情劫,和我结为道侣。到那时,我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弄清楚,他到底是真心喜欢我,还是在可怜我。这根刺卡在心里,总有一天会溃烂透骨,将两个人统统毁掉。”
时望秋沉默下来。
须臾,他又轻轻道:“但现在这样,也未必不会毁掉两个人。”
“所以,明尘会守住秘密。”方九鹤回头看他,“你也会。”
时望秋笑起来,跟上他的脚步。
“自然。我已经有个守了千年的秘密,不介意再多一个。上仙想下棋么?”
“走。”
-
幻境中的时间流逝速度与外面不同。
只这么一会儿工夫,明尘已经带着容昭住进新买的宅邸里了。
小家伙整个儿乌漆嘛黑,黑衣黑鞋,黑亮的头发再加上乌溜溜的眼睛,往阴影里一站几乎瞧不见人。
但小容昭很喜欢这身打扮,没事就爱往角落里钻,床底、桌底,或者柴房之类的昏暗角落,似乎这些地方能给他带来莫大的安全感。
明尘第八次把人找出来,不轻不重地掐了掐他的脸蛋,道:“你再乱躲,没有肉包吃。”
小容昭感觉被攻击了,一撇嘴,踢了他一脚。
“好好,不捏你的脸。”明尘笑起来,掏出一把饴糖,“吃糖吗?”
小容昭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全部抢了过来,拼命往衣襟塞,塞得鼓鼓囊囊,糖一粒粒往外掉。
“不用抢。”明尘嗓音愈发温柔,又拿出一大把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这儿有很多,你什么时候想吃都有。”
小容昭一呆,犹犹豫豫地看着他手里的饴糖,再低头看看塞得鼓起来的衣襟,垂下眸子,似是在琢磨着什么。
须臾,他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再偷偷瞟明尘。
明尘意会,在自己手心取了一粒糖放进他的衣襟里。
“看,糖不会少。”他哄道,又找出一个精致的锦袋,挂在小容昭的腰上,把剩余的糖都放了进去,“你拿去慢慢吃。等这个袋子空了,再来找我装满。”
小容昭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攥紧糖袋子,终于微微点了一下头。
-
明尘放心地做饭去了。
没多久,就听见身后有窸窣的动静。
他轻车熟路地将锅里的菜盛起,擦了擦手,转身道:“容昭……”
话未说完,只觉腿上一沉。
明尘低下头,看见小容昭抱着他的腿,仰起脸,铿锵有力道:“肉包!”
明尘:“……?”
他蹲下来,问道:“你会说话?”
小容昭不解其意,眨了一下眼睛,重复道:“肉包。”
明尘想了想:“你想吃饭了?”
这几日他忙着找合适的宅邸,没工夫开伙,大多数时候都是拿肉包和汤粥喂小容昭的。
小容昭点头,有样学样道:“吃饭,肉包。”
他很聪明,也不是哑巴。只是该学说话的时候没人好好教过,也没有人愿意和一个说话磕磕绊绊的小乞丐练习讲话,还有不懂事的孩童肆意嘲笑他的口音。
久而久之,便不爱说话了。
明尘把人抱起来,轻声道:“以后想吃饭,就说‘我要吃饭’。”
“要饭。”
“……”明尘亲了一下他的眉心,“说得很好。等会就给你吃饭。”
小容昭茫然地捂着额头,不确定这样算不算攻击,犹豫了一下,决定以牙还牙,有些生疏地亲了亲明尘的脸。
明尘:“……”
明尘上仙决定做一桌宴席出来。
-
于是午饭足足有八菜一汤。
没在饭桌上见着肉包,小容昭起初还有些不满。
尝了一口以后,小家伙整个人都软绵绵起来,眯着眼睛,吃得风卷云残,差点把舌头给吞掉。
“慢点吃,慢点……”明尘把人抱在怀里,给他夹菜,“还想吃什么?葱闷鱼?嗯……这只虾也给你,还有松茸老鸡汤,喝一口……”
……
…… ……
吃罢饭,小容昭看他的眼神明显不同了。
甚至又溜去厨房,拽了拽明尘,从锦袋里拿了一粒糖出来给他,抬头道:“肉包?”
明尘有点拿捏不准他的意思:“你没吃饱吗?”
小容昭摇头,指了指自己:“扫把星。”
又指指他:“肉包?”
明尘鼻子一酸,心疼得不知说什么好。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不叫扫把星。”他蹲下来,温柔地将容昭搂进怀里,抚着头发道,“你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容昭。”
这个发音对于小容昭来说有些困难。
他尝试了几次,暂且放弃了,继续追问道:“名字,你的。”
“明尘。”明尘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我叫明尘。”
小容昭努力许久,仍然没能掌握发音。
但他很勤勉,每天都在偷偷地练习。
……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悠闲得几乎让人忘了这只是个幻境。
这日天气难得放晴,明尘正在给容昭缝补弄破的衣服。
忽然之间,门“砰”地大开,热烈而明媚的阳光洒进来,也落在跑得磕磕绊绊的小容昭身上。
“怎么了?”明尘搁下针线篮,弯腰去扶他,“跑这么急。”
小容昭扑在他怀里,腰上的锦袋没系紧,饴糖撒了满地。
阳光照得屋里暖烘烘的,饴糖的味道很快弥漫开来,满屋温暖馨甜,熏得人几乎醉倒。小家伙胸有成竹,抬起头,露出一个比春光还要灿烂明媚的笑容,口齿清晰地唤道:“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