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93)
他仍在摸着手上的雪白镯子,自己小声嘀咕了一句:“随便在别人身上装GPS,是违法的哦。”
“什么?”薄野津侧眸。
卿晏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飞快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想了想,又问:“津哥,你对我很不放心么?”
他抬了抬自己的手腕示意。
薄野津停下了步伐,转头看着他,两人立在凄蒙的雨中,薄野津握住了他戴着雪镯的手腕,静静道:“你不想要么?”
他仍是那句话,清清淡淡:“你若不想要,我不会逼迫于你。”
卿晏抿了抿唇,他不是这个意思。如果这情形放在穿越前,大约也就是个随时查岗的程度,卿晏不怕查岗,甚至手机密码都可以报给他知道,但只是这行为让他觉得,津哥很没安全感一样。
卿晏说:“我没有不想要。”顿了顿又问,“津哥,你很怕我跑掉吗?”
他不会了啊。
以前他们是那种关系,他当然想走就走了,可是他们现在是这种关系了,他怎么可能还自己走掉啊。
薄野津微微低头,抬起手摸了摸卿晏的额头,淡淡道:“你年纪尚小,爱玩闹,想见识外面的天地,这再正常不过。”
他说这话的语气,当真是一个长辈对晚辈说的。平静神色中含着沧海桑田等闲视之的意味,卿晏想到他在这世上许久,修为也已登顶,大概见什么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你要去哪儿,总得带上我。”
卿晏忽然想起什么:“津哥,你离开了北原,以后不在小须弥山修行了么?”
“在哪儿修行都是一样。”
只不过他从前避世,一贯喜静,才选择了荒无人烟的北原。
卿晏道:“那你说的赎罪……”
“你说我身上背着的杀孽么?”薄野津垂眸,浅浅地笑了下,这笑又像是带了些自嘲的意味,“在哪里赎罪,皆是一样,死者不能复生,这孽本就赎不清。”
“……哦。”卿晏感觉自己说错了话,提到这个,气氛忽地有些冷了,他表情变得讪讪的。
一块小石子滚到卿晏脚边,他一脚把它踹了出去,溅起一串水花。
他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津哥平静的神情,但他还是觉得他很伤心,自己该哄一哄,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怕自己又说错什么,让他更伤心。
又走了几步,他站住了,拽住薄野津的袖子:“就送到这儿吧。”
薄野津看了看,前方就是卿晏住的那院落了,还有数十步距离,卿晏不想太过兴师动众,这位尊神驾临,吓到谁怎么办,哗啦啦跪倒一大片这个问好那个谄媚的,也的确没有必要。
“就在前面,我自己回去吧。”情热过去了,他如今神清气爽,往前小跑了两步,忽然回头看见身后那位白衣神君还立在原地,漆黑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么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卿晏顿了顿,忽然又跑了回去。
薄野津扬了扬眉,还未及问什么,卿晏踮了下脚,飞快地在他唇上一亲,蜻蜓点水般落下又移开。
“我走啦。”
声音柔软,带着笑意。
薄野津蓦地笑了,少年人的心思当真是明朗,根本不用人猜,全部浮于面上,显露无疑。薄野津如今能看得出来,当初在北原,卿晏是真的只当他们之间是个“帮忙”的关系,而如今,也是真的喜欢他。
少年人的情意,如此明朗。
他抬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在卿晏要移开的时候,加深了这个吻。卿晏“唔”了一声,发出轻轻的鼻音。
……
苏符站在院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那两个人,整个人像刚被天雷劈过似的。
这是在干什么?
他怀疑自己一夜没睡,现在困出了幻觉。
他眼睁睁看着卿晏主动靠近那位白衣神君,凑过去亲人家,苏符觉得这个世界魔幻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抬头再看,那位白衣神君已经把人压在怀里,深深吻了下去。
两个人缠缠绵绵,难舍难分的。
苏符:“……”
这是在干什么!
冷雨劈头浇下来,苏符才发现他走得匆忙,没带伞出来,但也把他浇清醒了。真的是那两个人,不是幻觉。
所以,怎么会这样?苏符细想了下,发现一种自己从未设想过、但是挺说得通的可能性。
难道晏兄和那位神君,原来就认识?原来……就是这种关系?
苏符心道,这个世界真的魔幻了。
良久,卿晏才抵着薄野津的肩分开,他有点懊恼,说:“早上还有课啊,我要迟到了。”
谈恋爱耽误学习,真的耽误学习啊!
“我真的不会走了,要走肯定带上你。”他保证道,生怕对方又亲过来。
真的太黏人了。
薄野津看着他的模样,觉得他可真会倒打一耙,不是他先亲自己的么?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卿晏的一缕发丝落进了衣领里,他伸手替他勾了出来,抚了抚,道:“今日的剑术课换成了道史课,你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嗯?”卿晏意外道,“为什么?你吩咐换的?”
薄野津笑了下:“你说为什么。”
他轻轻按了一下怀里那把细腰:“你腰不酸么?今日还拿得动剑和人对战?”
“……哦。”卿晏没有想到,诚然是酸的,但他没想到津哥会因为这个去跟盟主说,直接把今天的课换掉了。
他还待说什么,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晏兄!”
苏符实在忍无可忍,出声叫住了他。
卿晏扭头循声望去:“……苏符?”
见对方面色铁青地注视着自己,卿晏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行为不太妥当,赶紧后退一步,离开薄野津的怀抱。
“去吧。”薄野津把竹伞放进卿晏掌心,自己转身走了。白衣在风雨中飘摇,袖手只影,洁白无尘。
苏符瞪着那二人,只见那位白衣神君转身之前,还冲自己点了下头,虽然神情冷冷淡淡的,但放在这样的高位者身上,就变成了亲切。
苏符眼皮一跳,卿晏冲他走过来,道:“怎么不打伞就出来了?去上课吗?”
卿晏猜也是,主动把他刚才得知的调课消息跟同学分享:“今天不上剑术课了,改上道史课,不用去演武场了,待会儿我们一起去道院,你吃早饭了没有?我好饿啊。”
卿晏揽着苏符的肩膀往院子里走回去,苏符气不打一处来,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
“你跟神君,是什么关系?”房中,苏符看着卿晏在他面前悠哉悠哉地吃那份凉豆糕,忍不住问道。
卿晏手中的勺子一停,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师徒?不是,没正式拜过师,津哥顶多算指点了他几招。
道侣?也不是,早上结同心契没成功呢……
旧友?不太对吧……谁家旧友这么腻歪啊?
片刻,卿晏叼着勺子,远目看着外面的晴雨,摸着自己腕上的镯子,轻声道:“神君是我的心上人。”
“那你不早说!我担心你,一夜都没睡!”苏符觉得那笑容简直太刺眼了,他指着自己眼下的乌青,控诉道,“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有多自责?要是你真因为我的疏忽,出了什么事,我都打算以死谢罪了!”
他不是也没问吗?昨天情况紧急,没来得及说啊。卿晏手一抖:“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至于!”
卿晏跟苏符对视了片刻,他觉得自己确实有错,主动放下身段哄道:“别生气了。”他把桌上的凉豆糕往那边一推,“吃点豆糕吧。”
“呵呵。”苏符只觉得为他担心一整夜的自己很可笑,他嘴角抽搐了下,倔强地瞪视着卿晏。
一盏茶之后,两个人坐在一起吃豆糕。苏符缓过来了,神情平静许多,晏兄没事确实是太好了,其实这个结果还不错,他只是担心一夜,不用以死谢罪了。